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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4F  2023-08-05 16:17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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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5F  2023-08-06 11:25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六十六章   惑乱

“上午 10 点来学校一趟,有事商谈。”

孟企把手机放在厨房台面上,端起奶锅,将热牛奶注入一旁的两个玻璃杯中。

夹油浸金枪鱼和玉米粒的饭团、煎荷包蛋、牛奶,便是小鹤考试第一天的早餐。

“鹤,你做了什么让冯老师不高兴的事吗?”孟企喝着不加糖的奶,看向正在大嚼饭团的女孩,问道。

“老师?没有啊?”说着她舔了舔嘴唇上的米饭。

“哦。”

孟企在早上 6 点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冯老师的私发消息,当即就回复“收到”。但接下来半个小时里,孟企越看那则消息越感不自在,他反复揣测一句话十三个字里头是不是包含着什么情绪,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他心头徘徊不去,似乎隐约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前几天冯老师又找我说入团的事了,我说暂时没想法,她点头了。”

孟企保持着微笑看她吃完全部食物,这才开口:“冯老师让爸等会去趟学校,有什么要给你带的吗?”

“不用带,我可能没时间去找你。”女孩拿纸擦了擦眼镜,她歪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同一张纸擦了嘴唇。

“嗯,知道了。”

“鹤,”他叫住她,给了她一个抱抱,“期末考加油哦。”

**********

孟企来到空无一人的学校大门前,和门卫说了一声,走进了校园里。

“孟鹤爸爸。”班主任在校门侧边的自行车棚通道前叫住了他。

孟企避开车辙和脚印踩出的湿泞雪泥,踏着道旁没人走过的新雪来到冯老师跟头:“冯老师,您不监考吗?”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她紧抿着嘴站在车棚立柱旁,冬日的暖阳照亮她的肩头以上的部位,在她曾经染过的短鬈发上反射出又红又黄的光泽。她转身走到阴影下。

“小鹤的事?”孟企开口问道。

“算是,但问题不出在她身上。”

孟企眉毛一挑,忙问:“我吗?哪里做不好尽管提。”

他耐心地等待她说话,校园里如此安静,连空气都变得冷清了些。

“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冯老师开口了,她停顿并斟酌语句,“关心孟鹤的好父亲。这话我对你说过几次?”

她的话一向有着吸引人听下去的魅力,但孟企今天只觉得繁琐,让人急躁。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孟鹤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你的存在给了她很多正面引导。虽说家庭环境特殊,但我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自卑,我想……这些应该都是你努力的成绩。”

“您过奖了,冯老师,您不妨直说。”

冯老师快速瞟了他一眼,吸了口气,话语伴着气息吐出:“不要,越界,别……”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妇女从兜里拿出手机,她没戴手套,手指指尖有些发紫。她点开照片软件,映入孟企眼帘,是“爱齿口腔”店内孟企将孟鹤搂在怀中的画面。

“哦,”孟企表情突然一冷,发出不以为然的笑,以眯眼的动作掩盖了眼神的变化,“你今天才来找我谈。”

她并没有听出孟企的言外之意,说:“我想了很久,我猜孟鹤之前说过一个无条件为她付出所有的人,就是你。”

“不是我。”

“先别急着反驳,既然你这么疼爱你的女儿,我请求你放手吧,她念完初中后,让她去全宿制高中,市外,或者让别人来监护……你不能在错下去了。”

孟企又笑了一声:“你在开玩笑呢,冯老师。”

“你看我的眼睛,孟企,我气得好几天觉都睡不着,到现在还是会半夜坐起来,你真的……”

他打断了她:“冯老师,我很尊敬你,一直都是,我不怀疑你是在为小鹤好,只是,她不能没有我。”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冯老师脸上的表情伴随皱纹一齐展开,仿佛因为听到了世上最无稽、最冷漠的话语而惊异,而迷惑。

“你也知道,我俩的相处模式可以说有些……‘亲密’。”孟企说着,眼前清晰可见的是妇女的表情逐渐转冷。

“说来不怕别人笑话,我们无话不谈,会互相抱住来表示安慰和感谢。”

“这是我的教育方式。”他说完,冯老师冷笑着看了眼天上。

“糊弄谁呢!孟企!嘴对嘴,你以为我没瞧见?”

孟企皱眉,脸上是冰冻三尺般的冷静,看着她,逼视她。

尽管在不停压低声音,但她仍把每个字说得异常清晰:“教书快 30 年,性侵的遇到过好几个了,你这样的我还真是见所未见。”

“和自己孩子谈恋爱,你怎么想的?”她说着,表情早已将愤怒全盘宣出。

“冯老师,谈恋爱?这话怎么说?”

冯老师突然愣住,连着几次哑口发不出声音。

“你在利用她!孟企,趁她失恋之后内心空虚,没错吧?”

那个瞬间,孟企感觉有什么被触动了。

“在她和柳宸交往之前,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向我寻求依靠起。”

“你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妇女伸出手指,愤然地指着地面。

孟企嗤笑了一声,说:“谁规定过?不懂事的小男孩可以,她已经过世的妈妈可以,和她同样性别的女生可以,比她小的弟弟可以,我不可以?”

“你可以是她的依靠,但你不能是她的‘那种’依靠。”

“你这样说话没人听得懂,冯老师。”

“你得向外推,给她正常人的生活!”

“什么是正常?”

满脸说着“不可理喻”表情的班主任甩腿就打算走,却又突然定定地站在那里,用全部力气咬着后槽牙,转头看他。

“你们到哪一步了?”

孟企冷冷的目光迎上去:“除了她的贞操。”

“你真恶心。”妇女闭上了眼。

孟企知道她已经败了。

“你毁了一个少女的人生。”她说。

“我给了她生命的意义。”

“道貌岸然,孟企,自负,无知。”

“你只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老师,而我是她爸爸。”

“等时机到了,我会揭发的。”

“所以你现在又不介意毁掉她的人生了。”

“你,我一定会,把孟鹤从你手底下救出来。”

孟企笑了,那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满足、充满解放感、近乎残酷的笑容,却不知是在对谁笑,他说:“等你有证据吧。”

“孟企,你不会不知道,她 16 周岁才能做吧?第十一修正案。”

“如果你敢动她,三年牢狱,你好自为之。”



**********
孟企熄掉了手机屏幕,最后的画面是网页上的一段文字。

《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之一:“对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女性负有监护、收养、看护、教育、医疗等特殊职责的人员,与该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恶劣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插上电饭锅的插头,拿出菜板,抽出厨刀,掀开保鲜膜,拎起一只微冻的虾,刀落,虾头与虾身分离。

在一个多小时后,孟鹤开门进了屋,孟企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她的书包,脱下她的外套,然后蹲下来,在她柔软湿润的嘴唇上长长久久地亲吻。

他拉着她的手去了餐厅,两人像往常一样吃饭,孟企看着她食指大动,满眼温情地微笑着。

“冯老师今天找爸说什么呀?”孟鹤看着自己的饭碗,突然问他。

“没啥,给我看了历年的录取分数线。”

“爸,今天的椒盐大虾不太好吃。”

“哦,没炒好,忘放料酒了。”孟企脸上的笑容悄然飞走。

女孩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他的手肘:“爸不开心了?我不是在怪你哦,不要自责好吗?”

“没事小鹤,爸不是自责。”他立刻对女孩笑了笑。

“但是你刚才的表情好严肃……”

孟企心中暗暗后悔,他把成年人必修课程“表情管理”忘得一干二净。

“鹤,你初一的时候是不是上过‘论语多少则’来着?”

“十则。”女孩愁眉苦脸地回答。

“里面有个‘三省吾身’是吧,爸爸在自省。”

“没有必要啊,没有人怪爸爸的。”

“小鹤如果明明会的题,数学题,做错了,也会难过对吧。”

孟鹤不置可否地对他浅浅笑了笑:“我想要你开心点。”

“鹤……”孟企握起她的手,将手指扣进她的指间。

“你还有我呢。”她鼓起小小的脸,靠近他,眼中倒映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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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6F  2023-08-07 15:29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六十七章   此生不弃

两位女孩将扫帚柄搁在身上,在手上哈出一团白汽,用力地搓了搓。干燥的西风从楼梯口吹入,在多功能教学楼半开放的一楼廊柱间拐过,吹得庭院中银杏枯枝哗哗作响。

“小鹤,你爸来接你吗?”李莉把扫帚靠在一楼的名人名言墙上。

“不来,怎么啦?”孟鹤回答。

“寒假什么时候能去你家玩啊?”

“哪天都行,我今年不回奶奶家。”孟鹤蹲下,在塑料簸箕上套了个垃圾袋,把纸屑和灰尘都抖了进去。

“真的?那我明天就要去。”李莉走了过来,她的校服外面披着一件敞口的羊羔毛外套,把两只手叠着搭在孟鹤的一侧肩膀上。

她扒拉着孟企校服领口,说:“小鹤,你喜欢你爸爸吗?”

“喜欢啊。”孟鹤后仰着躲开她冰凉的手指,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也好喜欢他啊,你爸那么体贴,如果他是我爸,我才不找男生谈恋爱呢。”李莉自顾自地说。

孟鹤仰头,抓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

“开玩笑啦,你好吓人哦。”

“莉,明天你别来我家了。”孟企甩开她的手,扎好塑料袋,拎起簸箕和扫把就要走。

李莉忙追上去,也不管自己的扫帚,把手塞到孟鹤后脖颈的衣服里,口中说着:“啊~别嘛小鹤~你要是不教我学习我就真的要死了。”

小鹤被冰的浑身一噤,说:“谁管你啊。”

“小鹤~好嘛~小鹤~”

孟鹤回头看她,没好气地朝她笑了笑,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李莉好像在玩火车游戏一样不肯撒手。孟鹤瞥了眼墙上,是一些写着劝学、惜时、坚持之类名言警句的发黄挂画,她仔细读着其中一句,暗暗记了下来:“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左传》”。

张茗从操场方向跑进中庭,远远地朝两人喊了一声:“还聊呢,回去开班会了。”

“茗儿,你今年要回老家吗?李莉拉长声音喊了回去。

“嗯!”

1 月 15 日,放寒假前最后一节课,冯老师简单做了做安全教育,然后将大把时间花在对每位同学的课业的叮嘱上,对孟鹤的要求自然是再多看看政治和历史。

铃声响了,尽管还没全部说完,冯老师还是用最后总结收了尾,说出“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再见”并一挥手,当即就有男生向奔马一样跑出了教室。

小鹤在靠窗的座位上收拾要带回家的课本、作业、复习资料,张茗和李莉过来打了招呼,四周的同学渐渐散去,转眼她已是教室里剩下的最后一名学生。

孟鹤今天是值日生,她的口袋里躺着教室的钥匙。她将书包放在课桌上,缓步走到在教室讲台上,细细将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字和课表擦掉。接着她又走到后黑板边上,擦掉期末冲刺的口号,擦掉板报上的文字,擦掉郁金香、旗帜一类的简单图画,然后放下了黑板擦。

女孩看着粉槽里的几节粉笔头出神,两年半以来,她没被宣传委员的说动,没参与过黑板报的绘画,可能是因为害羞,可能是因为没时间,也可能是因为并不喜欢。

然后她拿起一根稍完整的粉笔,按在黑绿色的毛玻璃面上,信马由缰地画起画来。起先她画了一只站立的熊,为它画上了长长的毛发,她被自己逗笑了。

她把拿粉笔的手抵在下巴下面思考了一下,接着她画了一只小鸭子,嘴巴又扁又大,脚却很细很小。她又画了涂白的鳄鱼剪影、穿裙子的女人的速写、一群细小的蝴蝶、一个中世纪插图风格的太阳。

“孟鹤,”一个女声传来,“画得挺棒。”

女孩忙回头看去,她见冯老师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椅子朝后在看她画画。

“冯老师。”她害羞地放下粉笔,托着红红的脸颊。

“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还不回去吗?”

“马上就走啦。”

“和我聊一会吧,孟鹤。”妇女眼皮耷拉着,身体有些前倾,坐在那儿。

女孩点点头,双手背到身后。

“老师有个故事要跟你说。”

中年妇女闭了闭眼,然后抬起头,缓缓地说了下去:“三年前,我们这个教学楼的楼顶,有个女孩,我带过的一届,你的学姐,跳楼了。”

孟鹤把手放到了身体前面,用右手抓住了左手手肘。

“这之前,学校同学传她被自己父亲猥亵性侵,一时流言和精神压力向她涌来,最终没能承受住。”

女孩神情复杂地站在那,小心地打量老师的脸。

“你知道了?冯老师?”

“平安夜那天,我折返回去了。”

孟鹤偏过头看了看门外,转身面朝黑板,一句话都不说了。

“孟鹤……”

女孩抬着头看黑板上的画,明亮的光反射她的眼球上,她眨了眨眼,咬着下嘴唇。

“和老师说实话。”

小鹤摘下眼镜,用眼睛的余光辨认了一下冯老师的位置。

“你和爸爸现在在交往吗?”

沉默。

孟鹤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她慢慢地拿起一根粉笔,在“熊”的图案上画了两道长长的线——一个“叉”。

“孟……”冯老师的声音抖了起来,“你爸爸在你小时候有摸你的隐私部位吗?”

女孩再次挥笔,这次有些决然,有些迅速,有些用力,画在“鸭子”的图案上,发出“哐哐”的声音,“叉”很大,为了让身后的人看见。

老师深吸一口气:“他精神控制过你吗?孟鹤,用孤独终老之类的话由威胁你,让你永远离不开他。”

孟鹤哼哼地抽笑出声,仍不说话,再把“鳄鱼”也“叉”去,第二笔时,粉笔断了。

“他有把你妈妈投射在你身上过吗?告诉我。”

孟鹤举起短至指头长度的粉笔头,停在空中,迟疑了很久。她张开嘴,露出里头的白色牙齿,然后抿起嘴,双眉微蹙,眼珠左右微动。

她开口了:“你一点都不懂他,冯老师。”

说完,她将在“穿裙子的女人”上打了“叉”。

“孟鹤,你现在还是处女吗?”冯老师站起来,仿佛是想要抓住一线生机般,迫切地问道。

“是不是处女重要吗?”女孩低头看着墙角,冷冰冰地反问,“这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吗?”

“重要,也不重要,你的第一次是和你爸爸吗?”

女孩变得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美好的雕像,又像是从空气中隐去一样。

“孟鹤!告诉我好吗?”

女孩闻声,缓缓地动了,在“蝴蝶”上打了个“叉”。

“对不起孟鹤,我太心急了,我……我太害怕了。”

冯老师把手摁在脑门上,另一只手撑着课桌。

“考试前,我和你爸聊过…争吵过,他……他说你不能没有他……他是你的精神依靠。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好像是把你当作物品一样,永远都不打算撒手。”

女孩转身回来,眼中是冬雪般的澄净,眼圈却像火一样红,她说:“老师,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那么说。你以为我是无辜的那个吗?”

“他……在自毁?把责任全都揽走?可是,为了什么?你们……”

女孩睁着双眼,哭了,泪水滚落在她的外套上。

冯老师快步走过去,把她搂进自己的肩怀。

“求求你…冯老师……不要……把爸爸…带走……”

鬈发的妇女抬头抑住眼泪,看到黑板上画着的太阳,感到胸口一阵暖流,她知道那是女孩滚烫的泪水。

“你爱他吗?孟鹤。”

女孩在她怀里用力地点头。

冯老师从兜里拿出手机。

“你会幸福吗?”

女孩再次点头。

“就算是为了你爸爸,好好长大吧。”

确认删除?

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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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7F  2023-08-07 21:31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36楼(Mars) 的帖子

打完中Boss了,接下来转入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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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8F  2023-08-09 08:27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六十八章   预兆

“小达令,还生气呢?”孟企一手抵着春联的顶部,伸出另一只手朝蹲在自己身下的小鹤摸去。

女孩一脸不悦地躲开他的手,默默地剪下一段 20cm 长的透明胶带,固定住了春联的下端。

“你误会我了。”孟企继续说。

小鹤又剪下一样长的一段胶带,递给男人,说:“你就是想离开我。”

“爸向你解释过啦,我那是在唱白脸。”孟企抬头将春联上端粘紧。

“你就是想惹冯老师生气,好让她拆散我们。”孟鹤把整个胶带卷塞他手里,扭头,叉手,气嘟嘟地闭着眼。

“她不会拆散我们的,她也不会去报警,爸一开始就知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孟企扯出长长一条胶带,固定住春联的一侧,他的眼神有些失焦,将胶带贴歪了一点。

“冯老师是个好老师。”他回答。

“你就不怕我一紧张害怕全都说出去了……”她抬头,满目忧伤地看着站在高处的男人。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我相信你,正如她也相信你。”

“我真的害怕,爸。”女孩深深地皱起眉头。

孟企满脸痛心,她的孤单,她的无助,她的眼泪,都从何而来?她还要撒多少谎才能补满她与这个世界的空隙?

男人蹲下来,抚平她的眉间,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已经分不开了,永远都是一对。”

“真的?”小鹤将不安从脸上抖落。

“真的。”



**********
孟企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的孟鹤,女孩今天穿了纯白的羊羔绒袄子,大麻花辫缠在了围巾里面。她转过来对孟企笑笑,孟企空出右手去握住她的手指。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座位里弹起来,又被安全带扯了回去。

“爸,爸,我想起来一个事。”她突然激动地说。

“怎么了,小鹤?”

“我的头纱呢?”

“在那个柜子里。”孟企指了指孟鹤面前的收纳柜。

柜门“啪”地打开,掉出几张票单和无比洁白的网纱一角,女孩捧起它放在胸前,捏起小块布料在手心里揉搓着。

“这么宝贝它啊。”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在笑。

“当然了!”孟鹤转过头来,“爸有什么珍惜的东西吗?”

孟企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啊。”

“人不能算啦。”

“那……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指甲,你呼出的气,你的……”孟企摇着头细细数道。

“等一下!等~一下!爸你好变态哦。”孟鹤娇笑着用手去推男人的大腿。

沾着你的落红的垫子,孟企心想,但没来得及说。

“我们快回去吧,爸,莉要等太久了。”

“她期末成绩好点了吗?”

“好点了。”

“张茗呢?”

“她啊,也大差不差。”

孟企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车前方人行横道上蜂拥的行人,抽着空档揉了揉孟鹤的头发。他感叹着一个事实,就是与小女孩在一起,时不时就会听到一些平时从来不会用的词汇,这对他来说是每隔几个月就会有的新奇体验,他按耐住了问她从哪里学来的冲动。

“我很好奇,鹤,你们仨的爱好好像和同龄人不太一样?”

“那是爸爸不知道,茗追星追得很凶的,只是在我们面前不怎么说。

“你和莉没有喜欢的明星?”

“没兴趣。”她歪着头,鼓着嘴唇说。

“还有莉,也是一堆男女生朋友的,经常找她一起玩竞技类型的手游,但是她总是很快就会腻,到头来她还是找我和茗。”

“原来是这样,你们几个自己就是个社交圈了。”孟企若有所思地说。

孟鹤看了他一眼,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是绕着爸爸你转的。”

“啊?别胡说啊。”孟企差点把刚吃的午饭都喷了。

“有点吧。”小鹤点点头。

“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孟鹤拿出手机看着,瘪了瘪嘴:“她问我们怎么还不回去。”

“行,东西也都买完了,今天都是小年了吧,她倒是来得勤快呢。”说着,绿灯亮了,孟企踩动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孟鹤一阵小声嘀咕。

午后,天气有回暖的势头,白色的阳光穿过车前窗打在两人身上,女孩放下手机,目光恢复了一如以往的天真。

她有些躁动地看着窗外,商圈中心,路边的各色店铺都摆出或挂起黄色与红色的装饰,来自不同方向的户外音响放着的喜庆歌曲掺杂在一起,她摇着头若有所思。路上提着礼品盒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在车窗的深色玻璃外变得模糊,形成一股股带着拖影的浪流。

“爸,我 30 号来姨妈,我们买药吧。”

“嗯。”




**********
霭霭的蒸汽不间断地从炒锅、汤锅、高压锅、电热锅中溢出,两个灶上的火也似乎没有停过,抽油烟机声、切菜声、锅碗叮当声、铁勺刮锅声混合在一起,让置身厨房的人听不清彼此说话。

孟企端了碗莲子八宝糯米饭,搁在朝南的案台上,然后又去看顾锅里暴沸的鱼汤。由于过于挤挨,孟鹤被赶出了厨房,她趴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和姚健同看着一大砂锅的土鸡汤咽口水。

姚健突然开口问小鹤:“今年怎么不去那边了?”

孟鹤刚想说话,在一旁搅着电热汤锅的孟企回答了他:“他家大姐,午韶说我俩是外人,说如果小鹤不把名改回去,就别进他们家门。”

姚健皱眉:“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得,今年三十小鹤你们几个上健哥家吃。”

孟企老妈走了进来,把一大盆饺子放在桌上,说了句:“还是得去。”

孟红盈索性菜也不做了,撂下锅铲,一脸兴致勃勃地倚在厨房玻璃推拉门的门框上,说:“凭什么啊?血缘关系不是摆着呢吗?”

小鹤朝姑姑和奶奶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把嘴努向一边。

“老头……打算把房子写到小鹤名下。”孟企说着。

孟红盈翻了个白眼,说:“所以还是利益。”

“亲家母同意他这么搞吗?”姚健问。

孟企把一碟酱肘子端上桌,回了句:“不知道。”

女孩突然开口:“我不要去,绝对不去。”

“嗯,不是咱们的,咱们就不要。”孟企点着头回厨房。

孟红盈看着自己哥哥,目光追着他说:“那多可惜,相当于给小鹤存老一笔钱了。”

老太这时走到孟鹤旁边,捧着她的脑袋两边,用慈爱的声音说:“还是得当面说说清楚。”

五个人围到餐桌旁,开始享用晚餐。





**********
大年初三这天,孟企还是载着孟鹤来到了乡下。大雪仍在飘,面包车的轮胎费力地破开深至小腿肚的积雪,他把车停在路旁,熄了火。

“爸会补偿你的。”

女孩撅着嘴,看起来随时都会闹起来。

“随便什么,我答应你三样事。”

“你说的。”女孩突然换上一副和缓的表情,脸上满是温暖且灵动的笑意。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她想了一下,又问。

“滚床单什么的就不必许了,那都是爸爸想要。”

小鹤讪讪地嘿嘿笑着,说:“爸,你不准离开我。”

“好。”

“有事不准瞒着我不说。”

“好,好。”

“还有一个我还没想好,先欠着。”

“我回去给你打张欠条。”

“嗯。”

“那我们下车吧。”

在迎面扑来的大雪中,孟企在前边走着,小鹤在他身后一手扶着羽绒服防风帽,一边踩着孟企的脚印往前走。

走进高四层楼农家自建别墅楼房的大门,屋里只有午盛强和王寿春两位老人坐在客厅里,两人看到孟企与孟鹤的身形,面上分明露着些喜色。

午韶在昨天就带着孩子老公回去拜年了,午秋水已然临盆,早好几天就去了市妇幼院做最后一次产检,这也是孟企此行来的目的之一。

孟企捏着午盛强干枯突节的双手,见他气色好了不少,灰白的胡茬已从满是斑和褶的脸上完全修去,深褐色的皮肤反射着明朗的光。他的眼睛中又有了些锋利的色彩,但已经不再总是怒气冲冲,他的双眼幽邃、深沉,直直地看着孟鹤。

“爸,”孟企在他耳边说,“和小鹤说说话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和不停剥着茶叶蛋的王寿春起劲地谈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半个多小时后,商量有了结果:不接受房产的赠与;两人仍是小鹤的亲外公外婆;孟企和孟鹤每年都会来看二老几次。

一旁的孟鹤也与午盛强聊得甚欢,两人正对着古诗,你问一句,我背一首,小鹤时不时流露出崇敬的眼神,甜甜地笑出声来。

随后四人整备衣装,朝着市区,妇幼医院的方向驾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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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9F  2023-08-10 11:42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六十九章   母亲

午秋水的预产期为 2 月 5 日,和孟鹤的开学时间没隔几天(2 月 8 日),3 号的一大早她因加剧的宫缩反应办了住院手续。午家两位家长到的当天下午先去医院看了女儿一眼,午秋水已然破了羊水,剧痛中无力和爸妈见面说话,因此一行人随车去了孟企家住下。

当晚,3 号 22 点多,徐千峰的一通电话告知岳父母:已经开指,现在进了产房,让大家等到明天上午再来。

孟企隔日上午 5 点就起了床,安排早饭妥当,载着小鹤和二老去了医院,几人在车上吃了早餐。医院大楼里灯火通明,千峰在妇产科病房外接到了一行人。

“爸妈,你们来得也太早了,爸不是身体还不怎么好么?”

“没啥事,醒得早。”王寿春回答。

“吃饭没?姐夫?小鹤?”徐千峰问着二老,然后看向挨着站在一起的孟企与孟鹤。

“就是给你俩送早饭来的,孩子呢?”王寿春从编织袋里取出不锈钢保温饭盒,塞给他。

“观察室呢,喝着妈妈的奶,就只有她吃得饱饱的,”青年两手接过,“再过一个小时母女俩就该送过来了。”

午盛强探头探脑地朝空荡荡的产妇病房看去,徐千峰见此笑了笑,打开饭盒,留下装小米粥和鸡蛋羹的盒子,一口一口吞着加入核桃碎的蒸米糕。

“几点生的?”老太问。

青年咽下早饭:“4 点过 10 分。”

“对了,”他突然说,“给你们看看。”

徐千峰掏出腋下夹着的一堆纸张,亮出其中一张给大伙看。小鹤凑上去一瞧,上面是一对红彤彤的小脚印,大概只有 10cm 长,一前一后,布满细细的掌纹。

孟鹤看向孟企,眼神像是在问“我的呢”,孟企忍不住一微笑,点点头看她。

等吃得差不多饱了,徐千峰一拍手,说“我去交一下新生儿疾病复查的文件,爸妈你们在病房里等我一下,说着就朝电梯方向跑走了。

孟企在二老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用手轻轻碰了碰小鹤的肩膀,走向楼梯间。女孩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才刚一拐进安全通道的铁门就拉住了男人的手,两人慢悠悠地甩着手下楼。

“我们出去等会儿吧。”孟企牵着她朝医院外走去。

“爸,小宝宝刚出生的时候有多大啊?”

“等一会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雪在凌晨时分停了,天还未亮,也还没人铲雪,医院建筑前的走道上已满是宽宽的车辙和脚印。孟企看向身边的女孩,她戴着那顶有绒球的毛线帽,深黑色的长直发从帽子里伸出来,披在背上。她一脸好奇地看过来,眼镜、鼻尖和嘴唇被白色路灯照得闪亮。

孟企突然蹲下来,抓住女孩的手臂让她贴到自己背上,一个使劲将她背起来,踏着松软的雪地走向大门口的道闸。

“重吗?”走了许久,小鹤在他耳边发出黏腻的口水音。

“48 公斤真不是盖的。”路面没雪的地方结了点薄冰,两个人的重量更是让滑倒的概率加倍。

孟鹤对准孟企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啃。

“怎么长这么大了,你。”孟企感慨地说。

我出生的时候多重呀?爸爸。”

“你是足月生的,6.1 斤。”

“好轻!”

“是吗?轻不轻你一会儿就知道。”

孟企背著她穿过车辆川流不止的马路,在医院对面的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前面放下孟鹤,手牵手走了进去。

“爸爸,买什么呀?”

“主要是这个,还有些水果,咱们也不能经常来看小姨,买点东西给她。”说着他拿起两罐圆柱罐装藕粉,给女孩瞧了瞧。

“我也想喝。”

“那回家前给你买。”

两人逛到了城市另一头,孟企又提了一箱牛奶放到购物框里,看着眼前小鹤悠哉地转着身子前进,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果区,孟企挑了一把熟成到长了芝麻点的香蕉。

他走到堆满橙子的货架前,拣了整整好 12 个大小差不多的橙子,把这一塑料袋橙子交给孟鹤,说:“宝宝差不多就这么大。”

“这么大?”孟鹤眼睛都圆了,“怎么出来的啊?”

“就硬生下来,如果不剖腹产的话。”孟企微笑着看她。

“大概你出生一年以后社会上才推广起无痛针,当时我在坐在门外听你妈妈……喊了两多小时。”孟企拿过橙子,递去称重,不到 6 斤,“还没算上这之前宫缩时痛苦的十几小时。”

孟鹤托着下巴深思熟虑了一番:“我果然还是不想要小宝宝。”




**************
回到医院时已是 6 点出头,天幕刚脱墨,呈显出青金石般的颜色,干冷的空气闻起来有清新的气味,小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大楼前车底下啾叽的麻雀吓得飞走。看着积雪从冷杉枝头掉落,看着干净的雪地上有有被风吹出的纹线,看着一辆车从大门外进来,倾轧着雪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人走进室内。

与屋外的安静相反,医院大楼里仍是一片吵吵嚷嚷,挂号处已排起长长的队,来自各年龄层的护士、病人、家属不停在大厅内来来去去,白色的通道灯、窗口的红色 LED 屏、墙上的紫外灯、天花板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映照着这个让人应接不暇的小小世界。

产妇病房在 3 楼,楼梯很长很长,孟企握着小鹤温暖的手心,一阵迷惑和闷闷的感觉环绕在脑中,像是不知何时走入了某种循环。

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种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攀上心头,他想起那是一个由蝉鸣、微风、星光组成的夏日的深夜,午华垂着头仰卧在靠窗的病床上,一躺就是三天。她总是侧着身体朝下扭着,头发扎起裹在一顶蓝色小檐帽里,看着怀中穿着粉色连体衣的小鹤,眼神有些忧虑,但更多的是欣慰。

小鹤,鹤,孟鹤。她呢喃。

孟企无声缓步地朝她走去,她迷人地笑起来,注意到了他。她支起疲惫的身体,靠在枕头上,把那个丑丑的小宝宝递给他。

他将宝物搂进胸口,心里。

记忆里午华何时不见了,只剩纸尿裤、木质摇铃、毛线小袜子、扭扭虫、奶瓶、旋转床铃的小火箭、爽身粉、字母积木块、体温计、小鸭毛绒玩偶、浴盆……和这个永远被他捧在手中的小女孩。

孟鹤脱开孟企的手,跑着进去,来到午秋水的床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小不点。孟企将藕粉等礼物放在一旁桌上,转眼看到徐千峰的妈妈也在病房里。

孟企扭头打量着周围,试图寻找一丝回忆中的影子,他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床位,脑中突然涌出画面,那是午华卧床的第二天,一个面临早产的孕妇被急冲冲地推到午华隔壁床上,他记得孕妇的老公喊出的一个名字……江雪……

“宝宝叫什么名字?”孟鹤的问话打断了孟企的回忆。

“徐心游。”午秋水抿着嘴看她,脸上带笑。

坐在墙边椅子上的午盛强直着点头。

“小鹤?你来抱抱。”秋问。

孟企忙说:“小心点啊。”

午秋水笑吟吟地看向他,说:“谢谢你带的东西和早饭,姐夫。”

孟鹤用手肘托起宝宝,脱口而出一句“她好重啊”,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什么动作。过一会儿,慢慢地她转身过来,轻轻抬起眼睛,怀中抱着婴儿,用如弯月的笑眼盯着孟企瞅。

孟企看了看她怀里,孩子,孩子,好小一个,皮肤红红的,嘴唇薄薄的,尚睁不开的眼皮鼓鼓的,一节一节的手脚肥肥的……看起来就像小蛤蟆。

“小蛤蟆”在她手中动了动,捏了捏乒乓球大的小爪像是在寻找什么,孟鹤赶紧把宝宝还给了她妈妈,又贴在病床上絮絮地聊了一阵。孟企过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说:“不打扰你和宝宝休息了,小鹤我们回家吧。”

告别千峰一家和小鹤的外公外婆,孟企与她去了趟超市,然后回到医院停车场,开车回家。

路上,女孩一直在看自己的右手小臂,一句话也不说,目光熠熠。

“有酸奶的味道,宝宝身上。”

“嗯,我还记得。”

“爸。”她朝他喊道,双手的指腹贴在一起,放在脸前。

“我们以后可以领养一个小孩吗?”女孩说得没什么底气。

孟企沉默着,车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才用不自然的嗓音说:“好啊。”

孟鹤的脸上轻轻浮出笑意:“要女孩。”

她交替着踢着腿,把头上的绒球摇得不停打转。

孟企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心想着领养小孩也不是说领就领那么容易,但他没说出来。

孟鹤突然把身体斜靠在座椅上,说:“爸不能插手,我来养。”

“依你。”

“让她叫你外公。”

车里响起了女孩脆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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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0F  2023-08-11 15:18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章   荼蘼

“鹤?”

孟企将她抱到卧床上,撩开挡在她面前的黑发,她的一只秀目露了出来。

他伸手去解她衬衫上的扣子。

“嗯?爸爸。”她丰盈的上嘴唇因渴望而轻轻抬起。

“爸有话要和你说。”

小鹤的明眸闪过不安,落下几颗星星。她把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躲在那件 L 码的藏蓝色男士衬衫里。

“嗯……什么?”她小声问道。

孟企从床头柜中拿出了什么,是一封皱皱巴巴、用胶带粘好的信,举到小鹤的脸前。



**********
开学以来,整个初三楼层都泡在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愁绪当中,中考考题虽不难,大部分学生却也不能门门功课都擅长,只能在日益紧张的氛围里,边复习边踌躇,边测验边兴叹。

第一周连着上了 6 天课,有 4 天都是在考试中度过,但 2 月 14 日是个不一样的日子,这天是星期五,是七天学业的最后一天,是元宵节的前一天,是从苦闷中解脱,寻求青春短暂慰藉的日子。

“小鹤。”李莉叫住刚回教室的孟鹤。

她打开课桌盖子,用眼神示意小鹤,然而小鹤不用看就知道,是一把把的巧克力和小蛋糕。“要吗?”李莉的清净、没有杂尘的眼神如此说着。

“不用。”孟鹤笑着甩甩手,回到自己座位去了。

她整理桌上的课本,打算收纳起来,她打开课桌的盖子一瞧里面,突然皱起了眉。

迅速盖上盖子,孟鹤面色凝重地左右转动眼珠。她一天直到最后都心神不宁。

小鹤放学回到家,打开家门,将书包脱下来抱在怀里,进门换鞋,紧接着被雪地棉的鞋头绊倒,扑通跪在玄关的地板上。

书包掉在地上并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包的翻盖松开了,里面掉出四封信和三块整板的巧克力。



**********
“爸你怎么把它们捡出来了?”孟鹤说着,有点不太高兴。

“小鹤,这些是什么?”孟企只顾着回问,顺手拨开她的衣领,看着她细腻又白皙的胸口。

女孩把头转到一边去了,她的眼睛看起来变成一个扇形,高挺的颧骨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光斑,正好将两颗泪痣收在其中。

“鹤?不和爸爸说实话了?”他将两只粗大的手伸进她的头发里面,耳朵下面,捧起她的瓷器般的面庞,正对着自己。

“没什么啦,就是昨天收到几封信。别生气嘛。”她垂下睫毛,说着。

“爸会为了你收到几封信怪你吗?我是怪你怎么都给撕了。”他挺起鼻尖去触碰她的鼻尖。

“……”

女孩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脸微微红了。

孟企解开她的整排衣扣,将衬衫往后撩下,说:“你啊……这种事要开心点啊……”

孟鹤的蛾眉这才上浮了些,她浑身光溜溜好像雪景,胸前两颗玉脂团上缀着两点烛花,随着身体的扭转而飘摇抖动。

“我的小鹤有这么多男生喜欢,爸也开心不是?”说着他俯身去亲她一侧的小奶豆。

她鼓起胸迎上去,发出娇吟,手按着他的头发说:“爸真的会开心吗?”

“这说明除了爸还有不少男孩子们都感受到了你的魅力和闪光,虽说不能骄傲,但你也得自豪啊。”

女孩露出一脸如释重负和感激般的神情,嘻嘻笑着亲着他的脑门。

“等会儿要读读吗?”孟企问。

“整个连着里面都撕掉了,怎么读嘛?”

那我当然是给你拆开一一粘上了啊。”

“啊!爸偷看我的信。”她起身,双膝跪在床上,伸手揪着孟企的衣服晃动。

“放心没读内容,我看着反面拼的。”

“爸爸也真是……”小鹤比坐在床上的孟企要高,她压到男人身上,在他耳边说。

孟企抚摸着女孩的柔软的阴阜和稀疏的毛发,嘴唇轻触她的耳垂,她的脖子散发着成熟的香气。

“鸡婆!”

孟企在她头发底下咯咯地笑着,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天伦之乐”。

“爸,还有几块巧克力呢?捡出来了?”

“嗯,抽屉里,你什么时候这么浪费食物了?”

“我想吃的来着,但是太多了,吃不完又不好藏,怕给你瞧见了。”女孩摸摸索索的双手在他身上拂来拂去,将他的衣摆卷了上来。

“我们一起吃吗?”

孟企停下在她身体上无休止地吸取,脱掉身上的长袖 T 恤。

“嗯!”

孟企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三条巧克力,顺手点开了手机放起了音乐。

他随手抓起其中一条,褪下锡箔包装纸,在棕色的块状糖果上咬了一口,含入嘴中。

孟鹤两眼巴巴地望着男人,升起两根食指交叉放在嘴前。

孟企的下半身被午前的阳光照得有些发烫,二月晴朗天,房间里有种微黄、倾斜、被定格的感觉。他口中的牛奶巧克力已开始融化,他吻向女孩,顶开女孩的嘴唇,将巧克力与甜蜜浓稠的可可液送上她的齿尖。

在孟鹤眼中他又显得晃悠不定起来,她在道不出名字 G 小调小步舞曲里与他交换着柔软的梦,舌碰舌,齿碰齿,唇碰唇,交缠、呵护、轻吮着逐渐缩小的幸福之核。

孟企一把攀住女孩的后腰,将她拢至自己的身前,在忘我地吸唇的同时,身下的肉柱也顶在了女孩的三角区上。

他身体微微后仰,将自己的内裤拉向一边,阴茎气势汹汹地戳到女孩的肚脐。她双腿夹住男人的腰身,轻轻抬起一些臀部,让他恰好能进入自己的体内。

女孩的脸与他的脸正对了,孟企又咬下一块巧克力,迫不及待地分享到她的口中,两人的唇齿各咬着一端。孟企轻轻一耸腰,龟头滑进了穴径之中,女孩粗粗地喘了口气,眯着眼,送唇上前,把巧克力包覆在两人嘴里,轻舔轻搓,不时与他的舌尖触碰在一起。

孟企两手托着女孩的雪臀,以两人的嘴为轴心,提拉着她的身体,使之斜上斜下摆动,蜜穴深深吞入肉棒又长长吐出,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阳光隐到了云层后面,两人在互相舔舐,吮吸,含咬,两张脸逐渐迷离,飘移,叠在一起,然后猛地甩开,一整板巧克力在昏昏然不知不觉中和永无止境的碰撞交合中消失殆尽,徒留下孟鹤脸上、嘴边凌乱的棕色液迹。

孟企撕开下一板巧克力的塑料包装纸,掰下一块黑褐色的正方体方块塞进女孩的口中。

孟鹤吸着下嘴唇使劲含着它,略带苦涩的黑巧克力难以融化,彼时孟企的嘴已到达她的嘴边,舌头伸进去打搅起来,巧克力转动翻转着,散发出浓郁的可可脂香。

孟企的肉茎已在她的曲道中折磨了有些时候,厚实硬挺的龟头冠沟在 G 点前后搓个不停,女孩渐渐失去了主动,舌头搭在牙床上,含也不含一下,仍孟企用他的温度融解糖块,化作细细的暗流浇在她的舌根上。

女孩的花径和小腿抽抽地夹紧,她的鼻腔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哼哼声。

孟企的嘴一脱离她的双唇,她立刻喊叫着呻吟出来,颤颤巍巍好像抖水一般,去了。孟企用手指抹了抹女孩的嘴,将她的嘴唇拨得翻出来,看着她银白的牙齿和杏红的小舌,然后掰下又一块黑巧克力,放入她的嘴中,忍不住加速挺跨抽插起来。

孟鹤弓着腰,头往前跌着,双眼不停翻白,“嗯噢嗯噢”地啼叫不已,不时闭上嘴,吸咽着口水,如此几番后,果不其然被呛到了,歪头对着床咳个不停。

孟企停下了动作,轻抚女孩的后背,看着她差不多好点了,把她搂在怀中。孟鹤把脖子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动了起来,起初只是前后磨,慢慢地变成一上一下起伏。

孟企把没吃完的黑巧克力推在一边,拆开纸盒包着的第三条巧克力,掰下一块象牙色的巧克力块,放在嘴里,用脸和鼻子去触摸女孩的脸蛋,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两人再度亲吻在一起,含着脂香、奶香馥郁的糖果,互相交津、品尝糖液、品尝对方,舔着舌头底下,舔着口腔上方,舔着嘴唇和牙齿的夹缝。白巧克力彻底融化了,里头的坚果掉了出来,双方的舌头短暂地避让着分开,用牙齿嚼碎并吞咽下去,他们仍不停地唇对唇轻啄。

不像上面那样,孟企的阴茎正深深地钻入女孩的花园深处,湿滑的穴壁淌出的蜜液早已打湿两人的交合处,打湿了孟企的阴毛,打湿卧床的被子。紧紧的腟壁缠了上来,正往里收缩,刮剌着孟企的龟头。

他们继续含着巧克力,咬碎着含,迅速地融化掉一块又一块的甜食,直到香甜的汁液充盈口腔,齁到无以复加,两人仍吸食着对方的嘴唇,像两块木炭抱在一起燃烧。

孟鹤重重地套了几下阴茎,箍地孟企直不敢动。

“爸,好粗、好粗……”

话正说着,孟企精关一松,噗嗤嗤地脉动着喷涌进去。

孟企的上半身跌在床上,胸口起伏着喘着气,孟鹤这时慢慢地把阴茎从下体抽出,斜放着腿坐在床上休息。阳光早已重新出现,照亮了女孩的香肌玉骨,照亮了空气中的漂浮颗粒,照亮床上狼藉的包装纸和信件,孟企看着这一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鹤,要回信拒绝他们吗?就只有这几个吗?”孟企问。

女孩使劲摇摇头,说:“昨天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加我手机……”

孟企吃惊地抬起脖子看她:“你有同意吗?”

“肯定没有啊……”小鹤抽了张纸夹在自己的小妹妹处,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替孟企擦起了阴茎。

“那些人就算了,连当面告白或者写信都不敢。”

女孩点点头,一圈一圈地抹着上面的黏滑液体。

“咱们看看信吧。”孟企提议。

“爸念给我听。”

孟企无可奈何地爬坐起来,捡起其中一封信,撕开封口的爱心贴纸,抽出里面被胶带粘住背面的两张信纸。

他先翻到最后面,念出一个名字:“王晓城,认得?”

“班上的。”

孟鹤:你我在九月相遇,是细雨带来回忆。”,孟企读着读着睁大了眼睛,“好家伙还是藏头诗呢。”

“别读啦!跳过跳过。”女孩羞红着脸坐在床上,两手扶着男人的阳具,不知所措地低下脑袋。

我曾在风中寻你,的确留下了痕迹。向日葵一般绚丽……

孟企念着,不时瞅女孩一眼,孟鹤只是看着窗外,看不清表情。一种背德的刺激感激荡在孟企心头,他的老二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孟鹤被手中突然膨胀起来的肉棒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看它、看看孟企。

她皱着脸露出挪揄之色,不怀好意地歪歪嘴,跨过男人的身体,扶着阴茎坐了上去。

这时手机里飘转出一首新的曲子,《To Me》,孟企挠挠头,一边任由女孩一点一点把肉柱吞进去。她双手掐住孟企的胸腔,抬起脸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屁股让龟头推进到底。

“呜嗯……”她趴倒在孟企胸口,一只小臂平贴在男人身上,头发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胸肌上。

孟企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抖了抖信,继续念下去:“……喜欢上你已经两年半了,那时你还叫午孟鹤,一头短发,甩起来特别动人……

“啊、嗯呜……哈昂~”

女孩支起一点身体,坐在孟企身上前后微微扭胯。

……我最喜欢的是,你做了对的事情时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轻轻一瞥都会让我心潮澎湃很久……

孟鹤把脸垂得低低的,低低的,夹动双腿,将肉棒吃得深深的,深深的。

……孟鹤,我喜欢你,就算毕业之后,你也会长久地留在我心里……

“嗯…嗯……”

“下一封了。”

孟鹤将娇小的胸脯往上一提,把头高高仰起,脸如梅花,带着一点甜甜的微笑。她的身体上下滑动起来。

“爸、不要…不要说…名字、名字不要看…了……”

孟企点点头,一手揉动着她鸽胸般的香软小乳。这是一封绿色的信封,没有用贴纸封住。

亲爱的孟鹤:我们在同一个班的时间已剩不到四个月了,不知道你毕业后要去哪所高中呢?应该会是一所很好的高中吧。我的成绩并不好,你知道的,因为我一年半的时间都没好好听课……

女孩浑身泌出细汗,把她的下巴、肩头、胸膛打得光亮亮的,她的头发粘在女孩的背上和手臂上。孟鹤将双手举起,遮住眼睛,牙关放开,在男人身上起伏跃动的同时发出“哈啊哈啊”的娇喘声。

……是你,像一个女神般抚平了我的心,你让我明白一个优秀的人是多么有魅力,虽然很晚,但我开始追逐你……

孟企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满意足,伸手去抚摸她的腰,而她也将手伸了过来,和他紧紧地扣在一起。

……我知道你曾经和柳宸……”孟企停下来看了看她,见她闭着眼,费力地耸胯不已,他继续读下去,“谈过恋爱,但是不久后就分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同样牵起你的手,和你……

孟鹤眼还没睁开,她拼命地摇头,手用力地回握孟企,另一只手放在耻丘上,揉弄起蜜豆来。

“爸!换、换……不听、了嗯…啊~”

孟企享受着女孩的温暖包裹和亲密地套弄,放下信件,拿起另一封黄色牛皮纸信封,侧面封口有小猫的贴纸。

“这个人字还挺好看的,”孟企说着,翻到最后面,“刘璃,名字也挺秀气。”

孟鹤突然抬起头看了孟企一眼,眸中闪过讶异的目光。

“应该是个文静的男孩子吧。”他说。

“女、女生…唔嗯!”

孟企拿着信的手挠挠眉毛,读了下去。

孟鹤: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会写信给你,我自己也很奇怪,但是我还是下定决心将它放到了你的桌子里,因为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鹤,”孟企笑了笑,“宝贝,你能耐的。”

女孩瘫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体力不支了,对孟企的话没什么反应。

“……你还记得吗,我其实亲过你一口,应该不记得了吧……”

孟企嘬嘬嘴,咽了咽嘴里的沫花,继续读着:“……我知道你应该对女生没什么想法,那我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在同一个学校见面……”

孟鹤再次坐起,将手摆在屁股后,按着孟企的大腿后仰身体,借着反推力继续上下摇动起来,她的小腹圆润像月亮,她的乳首尖耸像笋芽,像在他眼前华丽地陈列着。

“啊……啊……嗯哈……”

“还要读吗?最后一封。”

女孩沉醉于弄潮的快乐中,用力点了点头,一边口吐娇声。她渐渐又来了感觉,孟企感到她的反折着紧贴着床面的小腿有些僵硬,她的双足同样脚背贴着床面,伸得直直的,足底已忍耐不住开始打蜷起皱。

“坏爸爸……都让我动。”

孟企微眯着眼看她,打开最后一个信封,白色的,有着红白蓝的条纹描边。

“柳宸写的……”孟企皱着眉小声说。

女孩用抗拒的目光看过来,说:“不看了吧……”

孟企回了句:“可能是道歉信呢?”然后细细地阅读起来。

孟鹤见他不读出声,也不把信放下,只得略带焦虑地不停看他。

“爸、别看了嗯……嗯啊~”

女孩的手肘突然软了下去,跌倒在孟企的胸上,两脚高高地勾起。

“爸……不要……我呜、我要、去了嗯!”

孟企丢掉信,“就是道歉信。”他说。

男人搂住无力的她,挺腰做最后冲刺。

“去了!去了!嗯啊啊啊啊!”

阴茎膨胀,跳动,将全部的存货灌注进女孩的蜜穴之中。

事后,两人像是害怕彼此会消失一般,长久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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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1F  2023-08-12 11:00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事到如今,这是书中最后一场武戏这种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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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2F  2023-08-13 10:50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48楼(妹控君) 的帖子

嗯,刀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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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3F  2023-08-13 14:23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50楼(644e63a4) 的帖子

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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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4F  2023-08-13 16:15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一章   芥蒂

在店里忙了一上午的孟企边看手机边走上楼梯,他站在家门前,先脱下了大衣,然后从衣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今晚又要下雪咯。”他说着,转身关上门,脱鞋。

余光里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接过了孟企手中的大衣,孟企笑着看过去,刚想摸摸女孩的脸。

“亲……”他咬住了自己舌头,眼前的俊俏少女根本不是自己女儿。

“孟叔叔~”

“小鹤呢?”他问,从她手中拿回大衣,转头挂在衣勾上,不由自主地撑了撑眼皮,连带着松了松自己的头皮。

“在写题。”李莉说着,跑回沙发上拿起手柄,她在玩某款科幻题材的动作冒险游戏。

孟企不管她走进书房,孟鹤听见声音回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浅笑。孟企上前用额头碰了碰女孩的头,把一盒果味酸奶放在她的桌上。

“怎么不告诉我她来了。”他低声对小鹤说。

“没时间摸手机。”女孩把手放到他的手背上。

“我去做午饭。”

等孟企走出房间,孟鹤还是保持趴在椅背上的姿势看了好久。穿着牛奶色开襟水貂绒毛衣和胭脂色马面裙的李莉踩着一双白色毛线袜悄声走了进来,说着:“我要写作业啦。”

孟鹤看着嘻笑不已的她,双手合起在空中晃了晃,垂着眉说:“大神你可算想起自己是来干啥的。”

李莉就这样在靠暖气片的书架旁,架了张折叠小桌板,坐在地上看起试卷来,低头认真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抬头,把水笔吸在鼻子下,看到孟鹤在舔酸奶盖子。

“我的呢?”莉问。

“谁让你不提前说一声就来?”

小鹤爬下椅子,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过去,用小勺舀着酸奶递她嘴里。她低头看了看小桌板上的数试卷,见李莉在解应用题。

“莉,你又忘了,求根公式是有正负号的,两个解。”

她又说:“这道,先证明三角形相似。”

李莉看着孟鹤指的地方,嘟着嘴,鼻子里发出“呣”的声音。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动笔一会儿就写好了答案。

这时她又不安分地摇晃起身体,从小鹤手上接过一口酸奶,说着:“鹤,我要去上厕所。”然后就噔噔噔跑出了书房。



**********
孟企将早上烤好的整条吐司切成了片,又煎了厚厚的蛋皮、火腿片、汉堡肉,正当他在切着黄瓜片和番茄片的时候,他听见身后墙壁旁有轻轻的脚步声。

“小鹤,来帮我洗洗生菜。”孟企回头朝她说道。

没有回音,孟企走到厨房拉门处朝走廊瞧了一眼,却空无一人。

孟企摇摇头,回去处理案板上的蔬菜。几分钟后,他往餐桌上摆上七八组对半切成三角的三明治,夹料随意,三两组合,风味各异,有黑胡椒鸡蛋沙拉、蛋皮西红柿火腿、生菜汉堡肉酸黄瓜、炼乳肉松、草莓果酱等等,均切去了吐司边。

两位少女在孟企的呼喊中翩然走来,孟鹤走在前面,朝孟企伸着手。男人随即拉开两张椅子,接过女孩的手,把她安置在桌前,他看见两个正值花期的女孩不知为何一脸笑嘻嘻,一时感觉哪里不太自在。

“慢慢吃。”孟企转身去厨房。

“爸呢?”

“先收拾一下厨房。”孟企说着将所有的吐司边装到了一个金属晾网,然后还是忍不住回餐厅看了看。他倚着玻璃推拉门的门框,看两人把嘴塞得满满的,当然他关注的重点是孟鹤今天吃了什么口味,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去冰箱拿出六个苹果,兜在臂弯里走去厨房。洗干净,削皮,切块,倒进搅拌机里打成果浆,过滤出汁,加糖,端去给两人喝。

在孟企的注视下,小鹤脸上羞涩,时不时看向别处。

“我吃饱啦。”李莉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碎屑。

“哇!李莉你吃的也太少了,在学校你不是挺能吃的?”

孟企数了数桌上三明治数量,确定李莉只吃了两份。

“哪有,我还不是很饿。”

这时小鹤把手中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递到孟企面前,说:“我要吃点别的,这个给你。”

孟企接过,啃了起来,然后又接过小鹤端来的果汁。

“叔叔,我去帮你洗碗吧。”李莉蹭地站起,挥着小手就往玻璃门方向走,红色裙子在身后一跳一跳地飘起。

“不用不用。”孟企一口气将三明治塞进嘴里,放下杯子就追她进了厨房。

他抢过案板上的水果刀,看着女孩在不捣乱的情况下把料碟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他张开手,身体完全挡住灶台,使劲避让着不碰到她的身体。

突然,孟企手机响起短信铃声,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将水果刀放进煮锅里,然后就朝外走。

“外公在医院,我去一趟,很快就会回家。

孟鹤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抓在了孟企的衣襟上,她缓缓且恍惚地点了点头。

“下午你们把剩的三明治解决一下。”

“……”

门被关上时,孟鹤还在轻轻摇头。




**********
孟企开着车来到了市一院,小鹤前年崴脚的时候曾来这里拍过片。

医院离孟企家不远,开车 10 分钟的距离,孟企停好车,匆匆进了心血管内科。

孟企挨个门诊室翻找过去,然后在过道里看见了正在公共座椅上摸着额头的午韶,孟企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你怎么来了……”她抬头看过来,眼神中有着疑惑和不满,隐约还闪过一丝害怕。她的脸上妆还是很浓,双耳各挂着一只黑色的大水滴形耳坠。

“爸怎么了?”孟企问。

“有你什么事?”女人一脸刻薄地瞧他。

“大姐,这时候你就别说这个了……”

“行吧,也没啥,没控制好血压,好几天都手脚没力,问他,他说头重,眼花,不舒服。”

“过年那段时间都还行不是?”

“高高低低多少次了,你能知道?他骨头不行没办法多走路,运动就跟不上,太要命了。还总想着喝喝喝!不顺着他他还生气。”

午韶说着边狠狠瞪了孟企一眼,那神情仿佛那全都是他的过错,她继续说:“知道你给小鹤改名那次他差点中风。”

“我知道,我的错。”

“我他妈也气得够呛,我血压也不低,这玩意遗传你知道么?”

孟企沉默着,看了眼医院走廊的天花板。

“孟企啊,我挺看不透你的。”女人眯着眼,并没有看他。

“嗯?”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转过头来看着孟企。

“大姐到底想怎么样?”

“放弃小鹤,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别靠近我们了。”

孟企低着头干笑了几下,说:“不可能,你怎么说的出这么残酷的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心,”午韶站了起来,“行了,那你在这里看着点老头,他刚做完血常规,现在那边做 CT,我出去一趟。”




*************
孟鹤吃完午饭回到书房去了,李莉在孟企出门后也懒得收拾碗筷了,跟着小鹤回去学习。

“小鹤,这啥成语啊?我们学过吗?zhāo……”李莉拿着试卷靠在孟鹤旁边,指着填空题问道。

“朝朝暮暮,14 课。”

李莉顺手拿走书桌最上面的语文课本,翻了起来,然后对着生词表抄写到了试卷上。

“记住没啊?”孟鹤问她。

“记住啦。”

“你默默看。”孟鹤拿过一张草稿纸盖在她的试卷上。

莉在写后两个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默写了出来。然后她继续看着后面的题。

“不记得这句了……”

“四面歌残终破楚。”

“噢,想起来了。”

“好了?莉你快写作文吧。”

“我不知道写啥。”

“给你,看看范文,找一篇,按它格式替换掉内容就写出来了。”

“行……”

“我去上厕所。”孟鹤伸了个懒腰。

“小鹤。”

“嗯?”

“前天都有哪些人加你好友啊?”

“没看。”

“给我看看。”

“没写一会儿你又要休息了是吗?”孟鹤满是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手机里,你自己看吧。”

孟鹤把手机给他,转身去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上,看着自己的大腿发了会儿呆。突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来啦!”孟鹤喊道,快速地擦干净下体,拉起内裤来到玄关,打开门。

“大姨?”女孩一脸疑惑地瞧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小鹤啊,你爸爸让我来家里取医保卡。”说着她抬起穿着褐色长筒靴的脚跨了进来。

书房传来什么小物件翻倒的声音,然后是拉链的“呲啦”声,李莉从书房走了出来,边走边穿外套,她纤细的眉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看也不看小鹤,径直朝门口走去。

“莉?莉?”

女孩没理她。

午韶皱着眉看着长相姣好的女孩穿鞋走了出去,然后故作出事不关己表情地看向前方,穿着鞋走进屋里,有些凝重地走向卧室。

一脸茫然的孟鹤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然后飞跑进书房,她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机,点亮屏幕,打开后台应用程序。

是相册,孟企在枕头上的睡脸、孟企笑着将拍照的人举向空中、孟企的胸怀中的小鹤、小鹤于夜晚的白沙滩亲孟企的眼角……

孟鹤面若呆鸡地站着一动不动,屋外响着硬鞋底的咔哒声。

“小鹤,我找到医保卡了,我上个厕所再走,可以吗?”

女孩没有答话,她听见大姨已走进洗手间,并把门关上。

孟鹤摸着墙走了出来,仍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间里暗的吓人,女人伴随马桶冲水的声音走出洗手间,捏了捏自己的皮挎包,向女孩告别,走了。

然后一切都陷入沉寂,陷入听不见声音的真空,她看见那光景仿佛深蓝海面下翻涌着变大的泡沫,仿佛是蝴蝶扇起的微小气流,仿佛是黑色云层里蹿过的隐约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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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

B135F  2023-08-13 22:22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53楼(Mars) 的帖子

很类似了,细节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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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

B136F  2023-08-14 11:24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二章   雨夹雪

孟企再次回家的时候,见入户门微微敞开着,他面色疑惑地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用冰冷的手指拂了拂头发,抖抖外套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晦暗,他只能隐约看清鞋柜、沙发、卧室门。屋子里也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雨点落在塑料棚布上的哔剥声和钟表的滴答声。

“小鹤!”孟企丢下外套,往屋里摸去。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却开始发出频闪的光,狠狠地刺激着他的视网膜,但他也来不及去管它。

“鹤!”他看了眼书房,空的,无论是小鹤还是李莉都不在里面。

他迅速移步看向主卧,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独自坐在床上的女孩,低沉着头,皮肤毫无血色,黑色长发披肩,白色睡衣单薄,看起来就像是失去所有的颜色,如同他的灵魂一样惨白。

孟企飞跑过去搂她入怀,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多冷,冷到空气像水,冷到地板像铁,冷到女孩身上变得有些僵硬,他第一次发现爱哭的她居然没有流哪怕一滴眼泪。

孟企看了一眼房间,垃圾桶和床头柜都有被翻动的痕迹,他脱下自己的毛衣给她套上,正想安慰她。

“爸,”女孩脸转向他说,“厕所里的避孕药不见了。”



************
虽然放心不下,但孟企还是决定与和孟鹤在外时保持距离。

雨下了一整晚,自凌晨起变成了半雨半雪,空气变得非常湿冷,上学的小段路程也变得极为煎熬,孟鹤举着雨伞走在黑色潮湿的自行车道上,尽管戴了手套还是觉得手指关节隐约有些发疼。

薄薄的雪笼罩着路旁干枯的灌木带,像落着一层细密的绒毛,一直延伸过人行道,覆盖在小公园的长凳、泥地、青石板路、雕像、景观植物上,转过街角,铺在店铺前的台阶、金属栏杆、户外桌上,然后是停靠在 T 字形路口的车辆,再在是学校的围墙。

硅胶干燥剂大小的雪粒在雨伞上弹落,发出“笃笃”的鼓点声,孟鹤站在教学楼底下,收起了雨伞,她抬头看了看迷濛的天空,冰水混合物落在她的脸上,变成细小的水流滑下,她走进屋檐里面,上楼,进了教室。

李莉紧赶着铃响的前几秒钟走进教室,从后门进,被孟鹤用目光捕捉住。莉的表情非常恬淡,可以说几乎是熟睡时的那样,她坐进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从课桌上拿起英语书挡住自己的脸。孟鹤的表情是难过、忧伤的,但眼镜底下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她,不卑不亢。

早自习一结束,她就朝教室后面走去,双手放在李莉的课桌上,静静等待那个高个女孩转头看自己。但莉不动声色地微微把头转向另一边,一遍一遍整理书包里的内容物。

孟鹤握住女孩骨感的左手,莉这才抬头看向上面,她轻轻凝了凝眉,四目交对中,她眼神飘忽躲闪,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莉。”

女孩像是哭了出来,用不平稳的声音一断一断地说:“我现在,还不想,和你说话。”

孟鹤点点头,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放学前,张茗趴到孟鹤旁边,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感情问题,我会解决的。”



**********
2 月 19 日早上,孟企在屋内左右寻找着小鹤,最后在短沙发靠背后发现了她。

女孩曲着腿,蹲在地上,两手遮着脸。

“吃饭啦,宝贝。”

她从她那华美的青黛底下抬起头来,表情像是刚打了个盹。

“啊。”她说着,把拿着牙刷的手放到孟企手中。

孟企右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发现她的身体在抖,他把她拉进怀里,用足力气去拥抱,安慰她。

6 点 40 分,小鹤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鹤。”他喊住她。

女孩回过头,脸上挂着疑惑的微笑。

孟企走过去,脚步逐渐加快,又一次把她紧紧搂住。小鹤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了身体,将脸完全贴近他的胸膛。

孟企在 10 点的时候开车去了市区一趟,去了两家保险公司和三家银行。

在前往的第三家银行里,他取了号,略作等待,然后在服务柜台存入了店里的现金收入。办完业务后他走出大门,抬头看了眼难得的阴天,走到建筑物一侧的自助存取款机处,转了点帐。

他又去了一趟税务局,填表签字,忙完一切打算离开时,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孟哥?”魏小姐走了过来。

孟企下意识地张嘴,但是声音却没出来。

“好久不见。”她说。

“还好吗?”孟企问她。

“还行。”

孟企点点头。

“小鹤马上就要中考了吧。”

“嗯。”

“累吗?”少妇问道。

孟企低下头,耸了耸鼻翼,闭上眼:“很辛苦。”

“去我那坐坐吧。”她说。




**********
“莉。”简短的一声,每天如此。

孟鹤见没什么回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2 月 20 日,自习、做题、讲试卷,习以为常,停吃避孕药以来,孟鹤这几天都有撤退性出血,她忍住给孟企发短信倾诉的想法,继续看起了书。

放学,孟鹤起身,背起书包,拿起伞,一抬头看见李莉在看自己,孟鹤对她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教室。她沿着常走的那条路回家,心里想着公式、词组、李莉那天离开时的表情,孟企,和孟企一起经过小公园,和孟企一起看着草坪上嬉戏的孩子。

经过路边一辆黑色私家车时,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突然喊了孟鹤的名字,把女孩吓了一跳。

车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细细的雨帘中,后座显露出一个人影,女性,高马尾,黑色羽绒服。

“别担心,孟鹤,我们是刑警,来帮你的。”她轻声且诚恳地说着,面带亲切笑意。

小鹤并无怀疑,她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俯身步入车内。带证件照的刑警证在她面前放下,孟鹤看了看车内,警察有三位,另两位都是男性,其中一位便衣负责开车,副驾驶座的中年人穿着民警制服,她曾在哪里见过。车门并没有关上,她朝外看了一眼。

“我们听说,你的爸爸……是不是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女警问她。

“从来没有。”

驾驶座上的男性一脸严肃地和女警交换了一下眼神,女警点点头,继续说:“不用害怕,孟鹤,只要你想的话,没人能伤害你了。”

“谁都不会吗?那我要下车可以吗?”孟鹤抬着头看了看她。
“这……”女警为难地瞧了一瞧两位男警员,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鹤把腿挪向门外。

当下女警的手就飞速伸了过来,把车门掩上一些,问道:“可以让我带你去做做检查吗?检查完送你回家。”

孟鹤皱眉,哭一般地笑了,瞧也不瞧她一眼就向外推车门,回了一句:“你们真烦。”

女孩下了车,留下车内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都这么说了,还他妈管个屁。什么毛病。”

“你先别急行不行……”

这是孟鹤听到车内传出的最后的对话。

女孩关上车门,这才觉得浑身麻麻的,手脚抽搦起来,她撑伞,抿了抿被雨水打湿的嘴唇,迈开了脚步。

她剧烈地喘息,走跑起来,她听见书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快速解下书包,拿出手机,心里念着爸爸。

是李传云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

“小鹤……”电话那头传来李莉响亮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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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

B137F  2023-08-15 18:42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三章   冬

孟企手中的裁缝剪刀突然张开狰狞的大口,像鳄鱼一样猛地咬下,一口一口,将姨妈防漏睡垫的布料裁成两半,孟企看着中心那个圆形、干硬、红棕的血渍愣了愣神。片刻后,裁缝剪刀再度被挥舞起来,横地一刀,纵地剪开,再横地划开,睡垫变成了等分的四片和中间的十字形碎料,他捡起中间那一小块带血的布片,叠起来,捏在手心中。

他把碎料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环顾了一下卧室:窗外有小鹤每日换洗的内裤;上次做完爱之后的床单也早就被洗过晾干;最近没有使用过的那三盒安全套被丢掉了包装盒,静静地待在衣柜里;小鹤的电动按摩玩具上的汗水和黏液早已被洗干净。

孟企在发现床头柜中少了润滑液、洗手间少了避孕药的 2 月 16 日当天就做好了全部准备,他原以为刑侦人员很早就会来家中取证,但处于某种原因,直到 17 号上午,乃至之后的三天里都没有人拿着搜查证前来。

2 月 20 日那天下午,孟企正在店里算姚健和小红的工资,几天来他养成了把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瞟一眼的习惯。

下午近 6 点的时候孟企接到了小鹤的电话。

“爸爸,警察在路边问我话了。”

孟企皱眉,他弄明白了,在没有明确案发现场的案情里,第一证据是小鹤的证言,第二证据是她的身体,而找上自己未必不是打草惊蛇,太合理了。照他的推测,午韶应该早数个月就报了案,但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再次去的时候的时候正式立了案,前三四天时间里,警方为了确定他的犯罪事实走访了孟企和小鹤身边的人——姚健夫妻俩、午家、邻居,甚至魏小姐。同时自己和小鹤的通话、消息、社交聊天、消费、出行记录也全被翻了个遍,而这一切之后才会轮到自己。

“鹤,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雨淋?”

“没事。”

“随他们问,你我问心无愧。”

“嗯。”

“快回家吧,爸给你做点热乎饭菜。”

“嗯。”

挂断电话,孟企收拾东西回家,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店外有人监视。

推开家门,小鹤先一步等着自己,等孟企把门关严实,发出“砰”的声响,女孩突然冲进男人的怀里,神情中有着暂时抑制住的无措与不安。

“没事吧?”她离开他怀抱后的第一句话,她的眼睛与他微笑的嘴角齐平,正用上下左右扑闪不停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孟企点上电热汤锅做晚饭,用保存在冰箱里的高汤做了火锅汤头,下了豆腐、娃娃菜 、香菇、火腿片、牛肉卷、虾、各色丸子、土豆片、米粉。只不过孟鹤觉得胸闷,食欲不怎么好,吃了没多久就去书房了。

孟企收拾完碗筷,悄声走到女孩身后,单膝蹲跪在地上,从椅子后面环住她的腰。

“怎么啦,爸?”

“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而这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孟鹤写着作业,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突然开口:爸……”

门外响起急促不绝的敲门声,孟企松开她的身体,摇晃着酸胀的双腿到门口。书房里女孩正喊着自己,他打开门,面前是两位便衣。

“小鹤,爸去一趟。”他看着那张拘传证。

“爸!”

“他们要检查家里的话,乖乖待着别妨碍叔叔他们。”

他哽了哽声音:“如果要检查你的身体,你也让他们查,不要害怕……”

孟企转过头去,看见小鹤以伏地的姿势喊着自己,她脚上穿着白色花边短袜,细瘦且白中透粉的脚踝贴在地上,蓝色牛仔布裙盖住了她的膝盖,暗红色的毛衣被打湿了一大片,显得颜色更暗了。她的头完全掩在厚密的黑发中,用手撑着地,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握成一个兜,面朝上举在胸前,里面满是淌着泪水。看着他的小娃娃被丢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快炸开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攫住了他的肺。



**********
孟企签完字,摁了印,随车到了公安局。到案时间是 2 月 20 日 20:25,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被七八名刑警来来回回询问了数十次,问题无非是针对药品、安全套、行程、两人过于紧密的关系等等,期间他并没有申请律师。

“没有,我不可能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

孟企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引发潮汐之类的常识。

“那你在她十四岁生日之后从网上购买润滑液和避孕套是什么目的?”

孟企内心猛地一跳,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疏漏所在,但却因冯老师的一席话让他早有准备。

“润滑油是我自己用的,安全套是凑单买的,我在她的书包里放了一枚,为了保护她。”

孟企的谎言中掺入了真话,且他确实在 1 月的时候用现金买了同款且数量相当的套子,甚至将有效使用日期都核对上了,他补放了一枚在她书包里,用来伪装。

“说实话!孟企!”

“我实话实说。”

“那盒避孕药怎么回事?”

“孟鹤生理期疼得厉害,我不忍心。”

然后是又一轮,在严肃的对峙、坦白从宽的话术、虚假的交心式交流、用女儿进行的威逼中,孟企依然坚定如故,只要他的脑海中想起小鹤,与她生活的点滴,和她约定好的未来,他就无所畏惧。

夜间他们也没能让他好过,孟企时常才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顶着明晃晃的台灯被要求陈述口供。

无论怎么旁敲侧击,翻言覆意,他的牙中死死咬住不放的,是他一次都没有对孟鹤实施过性行为。

次日,窗户透进光亮有了好一会儿,一位女刑警走过来说:“整整 10 年你都出不去了你知道吗?”

孟企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岳父,是叫午盛强吧?现在在重症病房,你要老老实实说了你干的事,我们还能带你去见他一面。”

孟企看向她目光是那种冷彻人心,不符合他所经历岁月的平静。

“我说过,我没有动过她。”

早上 8:25,孟企写完讯问结束时间,刑警给了他讯问笔录,他发现笔录的末尾几乎完全跳过了他所说的口供,于是拿笔动手改了其中的几个字,将某句话修改成“嫌疑人始终坚持自己无犯罪事实”。

递来笔录的刑警面色微愠地斜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把印泥盒用力摔在了他的身上。

孟企在笔录上签下姓名、“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戳上指印,离开了公安局。

他从刑警问讯的第一句话起就明白,从一开始检方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客观证据,在孟鹤名为谎言的羽翼的庇护下,他踏过薄冰,如履平地。

情况就是如此,现代社会下几乎没有能实现完美犯罪的命案,但“以人立案”的强奸案件,隐秘的作案地点,未知的作案时间,一切的罪证脆弱得像是蒲公英一样,轻松就能被时间带起的气旋自行抹除。

无法证实性行为确实发生,证据链就无从谈起。

但爱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整个侦查组都知道,孟企黑得不能再黑。




**********
孟企回到家,看见家中到处都被翻找过,桌子柜子以及床和沙发都有被移动的痕迹。

他打开手机,给小鹤发了一条短信:

“爸回来了。”

几分钟后女孩连着回了几条消息:

“我想回家。”

“爸。”

“你有没有事。”

孟企就那么站在客厅的正中间,站在狼藉的长沙发前面,脸上不自觉浮出微笑,往上顺了顺头发,闭眼沉思了片刻,然后回了条短信。

“爸爸没事,我等你放学,好好上课。”

然后他先从书房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
不到下午六点,孟企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他掖了掖手中装食物的热乎纸袋,顺道买的烤红薯,将它盖好,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他把头伸出窗户,迎着东边路口吹来的风,等铃响,等她来。

孟鹤早早收拾了书包,一放学就跑出了教室,今天是个晴天,天边已经有了橘红色的彩霞,暖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映出柔软的轮廓,她越过行走的人群。

一阵料峭的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将孟鹤的头发和围巾掀得老高,她眯了眯眼,捋了一下刘海,突然看见大门外的熟悉的车牌,一时停住脚步。她双手扶住书包肩带,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朝孟企的方向跑去。

孟企看着她打开车门,爬上座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女孩抓起座椅上热腾腾的红薯,放在腿上,夕阳落在她流光溢彩的眼中,她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眉头一耸一耸,嘴唇左右抿动起来。

她吸了一下红红的鼻子,说:“去哪呀?爸。”

“外公住院了,我觉得得去看看。”

“……大姨她在吗?”孟鹤转头看着车外,看着迟半小时涌出来的初三学生。

“嗯。”

“去吧,”女孩低着头破涕而笑,孟企这才发现她一直在的克制让湿润的眼眶不滴洒出来,“她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对吗?”

“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姨。”

20 分钟后,孟企载着小鹤到了一院,坐电梯上到神经内科重症病房所在的三楼,刚在走廊里看到午秋水、徐千峰、午韶老公和他们的小儿子,就已能听到病房里传出午韶的说话声。

“姐夫。”午秋水和徐千峰齐齐说着。

孟企摸了摸女孩的后背,说:“小鹤,你去看看吧,爸就不进去了。”

孟鹤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她看见午韶和王寿春逆着光站在窗前,神情隐在阴影里,她走近病床,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鹤,快叫叫他,你外公……”王寿春掩着脸,再说不出话。

孟鹤看着王寿春走到床头,终于看清了这个年老的女人,她的侧面头发几乎不剩多少黑色,透明的发根下可见肉色头皮,她多壑的手指枯瘦仿佛仅剩一张膜,身形仿佛已经被抽走了魂魄般憔悴、衰微。孟鹤忙转开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女孩眼中满是疑惑,她无法接受半个月前还荣光焕发,与她交谈甚欢的老人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看,不听,不说,不笑。他看起来外表没什么改变,只是颜色更暗,他的躯体被厚厚的被子盖住,手背的注液管连着三个药瓶。

“外公…外公?”女孩趴到床边,捏住他的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的眼角动了动,透出一丁点微弱的光亮来。他的喉咙里发出极为干哑、细小、不忍听的声音,说完它用掉了他所有清醒的时间。

“……华……”

“午…华……”

声音断了,终究是消失了,另一侧床边的午韶和王寿春在一旁抽泣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的许久以后,包括孟鹤在内的她们才意识到事实:午盛强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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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8F  2023-08-16 14:42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四章   寒

“妈,商量一下后事吧,小鹤,去叫他们进来。”

午韶的手指在施满脂粉的脸上掸了两下,把眼泪擦了,她的眼睛在哭过之后更小了,显得没有生气。

小鹤转身,一路泪眼婆娑地走到病房门口。护理人员正好从过道那边走来,低着头从孟鹤身旁经过,午秋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霎时就明白了,推开身旁的人跑进去。

小鹤走出病房门,钻进孟企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孟企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回以安慰。

两人进屋的时候,7 个人正围在病床前,表情各异。孟企看着护士在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嘱托完王寿春等人“保持安静,勿随意动遗体”,就去找医生了。午秋水伏在徐千峰肩上克制地哭着。午韶在病床旁挪来挪去,用湿毛巾擦着午盛强的脸,他的老公皱着眉一动不动,她小儿子则低着头不太敢看。

孟企抬头,见老太哭到伤心处,大喘几下,凝重的病房里满是她凄厉的号哭。他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他或许是挡了午韶的道,妇人充满怨气地看了孟企一眼,说:“你个外人来干什么,起开。”

孟企什么也没说,潜身往后走起,但小鹤突然拉住了他。

“你对我爸说什么?”女孩站在孟企前面,带着他未曾见过的怒火和敌意,朝着午韶发作。

“行了,鹤,我们走。”孟企走进两人中间,挡住她的视线。”

“你就是个外人,孟企,”午韶走到一侧来,指完孟企指孟鹤,“你也是!我操的,你有这个家带来一点好事吗?”

王寿春闻声,张着嘴捂着脸,缓缓坐到了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孟鹤气得脸上红红白白,眼圈也红了,含着泪光冲她喊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孟企拽着她的手臂出了快步朝门口走去,背后仍不停传来妇女奋力指责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事!孟企,你压根没让小鹤上过一天补习班!你的嘴里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那他妈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
3 月了,孟鹤又回到了正常学业中,但脱轨的生活却没有再正常过。

孟鹤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放学后见到那辆黑色轿车,多少次被车上下来的女性拦下,多到它们在噩梦中出现的程度。

她对张茗和李莉摇摇头,微笑着表示不用担心她,然后无视身后其他同学们的疑惑目光,无视女人叫喊着她的名字,直直地穿过马路往前走。

今天来对孟鹤做劝说工作的女刑警她之见过一两次,并非是之前常见到的那个马尾女警。

孟鹤在十字路口前站住脚步,等着红灯变绿,她转过头去对穿着便服的女警说:“还要我说几次,我不去做体检!”

“孟鹤,其实已经无所谓了,都这个地步了,你身上还能有什么痕迹?我猜你爸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疤。”

“那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这个案子在我们大队里可太有名了,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定案送检,这都马上满一个月了。我也是好奇,什么样的初中女孩能让王队和杨姐都直挠头。”

孟鹤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样貌:女警留着齐肩六四分斜刘海波波头,五官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却也能让人安心;她穿着奶白色小香风斜纹毛呢外套,两手交握放在腰前,白净的手指中的其中一根戴着银色的结婚戒指。

“我们都服气啦,”她表情略带轻松地撑了撑腰杆,“马上你和你爸爸就不会被我们不厌其烦地打搅了。”

“真的?”

“呵呵,案件是有实效的啊,”女警淡淡地笑着说,“找不到证据就只能挂案,到最后反正也就是撤案了事。”

“那爸就不用一遍一遍被带去审问了?”

“什么审问啊,你爸爸只是嫌疑人,我们只是询问他事实的详情,不过……”

“不过什么?”孟鹤拧眉。

“案件不能正常结束,你爸就始终不算清白,这之后一段时间里可能没事,但污点这事吧,就是说如果你家住所附近有了案件,他会被优先怀疑到。”

“有办法清掉爸的污点吗?”

“当然了!孟鹤,你还一次口供都没做呢,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孟鹤看了看红绿灯,又看了看女人脸上同情的眼神,拉了拉衣领,犹豫起来。

“来吗?”她说。

孟鹤点点头。




**********
孟鹤跟着女警来到那所蓝色外墙的建筑里,在几名穿制服的人的围观中,被带到一间单人、宽敞、干净的办公室里。

女警让她在一张黑色沙发就坐,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活动活动手腕,用不带一点压力的口吻对孟鹤说道:“你爸爸,在你几岁的时候去接你来市里的?”

“8 岁。”

“一直是一个人带你吗?”

孟鹤点点头。

“很辛苦啊,他对你发过脾气吗?”

“没有。”

女警在纸上记了记,继续问:“住外公家好还是这里好?”

“爸爸这。”

“更自由?”

“不是。”

“环境更好?”

“爸爸需要我。”孟鹤抬眼,一脸小心地说,看起来像是在担忧。

“明白了,”她笑了笑,打趣式地继续说,“他不好好吃饭?不按时睡觉?”

……

……

“所以,你真的非常喜欢他。”女人写着,眉毛挑动了一下。

“嗯。”

“你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做的?”

孟鹤听了一皱眉,没有回答她。

“就是一起牵手,搂抱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父女之间亲密点很正常。”

女警见她什么都不说,继续问道:“你想过以后离开他之后的生活吗?”

孟鹤摇头。

女警点头,她在纸上最后写了几句,站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把笔录放在办公桌上,并招呼孟鹤过去。

女孩凝重地看着她,走到桌前,见女警一只手将纸上的文字遮住大半。

“今天就这样,聊得不错,下次咱们早点来?你可以做个体检再回去?”女警嘻嘻笑着把笔递到女孩眼前。

孟鹤从她手中接过笔。

“签个名,然后……”

孟鹤扫了一眼被掩盖的文字记录,被指缝下露出的“不排除洗脑”几个字吓了一跳,她讶异的抬头,敏感地捕捉到女警脸上有一丝焦虑与急切。

孟鹤感到后背有一股惊惧沿着脊柱爬了上来,她猛然丢下笔,夺路跑了出去,跑下楼梯,跑到街道上,在陌生的楼房间飞奔穿梭。



**********
往后,孟企在不被传唤的日子里就会接送孟鹤上下学,除了偶尔有教导主任和校长之类在学校里找女孩做做思想工作,刑警也确实没再去打扰她。月底,孟鹤的多科成绩有所退步,人也变得急躁不安。

时间在两人破碎不堪的心灵间缓缓流过,3 月 23 日,孟企最后一次被拘传,询问结束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

3 月 24 日,他收到检察院给出“证据不足,不予批捕”的指示。

到孟企手中的除了“取保候审执行通知书”以外,还有“监护权暂时撤销告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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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39F  2023-08-17 14:23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五章   愁

午盛强的躯体火化仪式举行于 2 月 26 日,乡下老家先是办了三天席,孟鹤只在 26 号那天参加了追悼、出殡、火化过程,当时是孟企开车送小鹤去的。

事实上午盛强的墓址直到一个月之后才被选好,期间骨灰盒一直存放在老家三楼的灵堂里。这时候孟鹤的法定监护权已然转移给了王寿春,但女孩因为学业原因一直寄宿在姑姑家,由姚健接送上下学。

“带我去吗?明天是外公下葬的日子。”

孟鹤脱下书包,说着,明眸左右顾盼,身体微微靠近孟企。她放学后待在“爱齿口腔”的十几分钟时间,是两人为数不多能见到彼此的机会。孟企看着她,穿上鞋后一米六的身高,柔顺黑亮长至肩胛下面的马尾辫,校服底下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在袖口处勾起的两根食指,有些发白的嘴唇。

“嗯。”他说。

孟企挥手看着女孩与姚健上车并远去,他把头低至前台桌面上,双手捧住颜面,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桌子。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讽刺,现在两人只能在公众视野中才能站在一起,说上话,一阵痛至麻痹的感觉从腿上传来,孟企关掉电脑,收拾好文件,检查完水电,拉下卷帘门,回家了。

取保候审,对孟企这样的情况来说,更近似公检法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就是要对他背后来一槌。案件被挂起的 12 个月期限里,原则上孟企无法随意离开本市,无法与小鹤通信或会面,更不允许犯罪。检方的算盘是,等到取保期满,小鹤也仅差 3 个月满 16 周岁成年了,对孟企的监视、孟鹤的保护也基本上告一段落。

而在执行上,孟企近来发现公安并没有太频繁地在自己和小鹤身边出现,警力资源是一方面,但孟企猜测,在取保期间留下新的犯罪实证对他们来说更为划算,况且,在孟企家楼洞和 4 楼的楼梯通道中新装的监控摄像头可实在多了。

孟鹤手中还留有在孟企家的钥匙,放学或者周末,她会绕个路偷偷进去待一会儿,那是所有人都不拆穿的秘密。



**********
4 月 5 日,周六上午大早,孟企敲响了姚健家的门。
  
孟红盈来开的门,她还穿着睡衣,叉着手挡在门口,一脸不高兴。屋里传来咚咚咚的清脆脚步声,是孟鹤,打扮得整整齐齐,光彩动人,一身漂亮的黑色毛线外套、修身的黑色长裤、青蓝色的徒步鞋、亮闪闪的天鹅项链,都烙印在他的眼中。

“小鹤别去。”小红看着孟企说。

孟鹤慢下了脚步,两手缠住姑姑的手臂。

“别跟这个男人走,听话。”

孟鹤对她笑笑,不听不顾地走出门去,挽上孟企的手。

“去了就别回来见我了。”孟红盈看着她说,然后皱着眉瞟了孟企一眼。

女孩仍旧只是笑,把门轻轻带上,然后两人牵着手下了楼。

“姑姑那么说你也不怕?还总偷偷来见我?”孟企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她爬了上去。

“我知道,把我赶出去我也接受,也不能总麻烦姑姑她们。”她系着安全带,眼睛一直看着他。

“傻瓜,她就嘴上说说。”孟企把车门关上。

两人没有停留地驱车来到乡下的殡葬馆门口,孟企按要求在本子上记下时间,拍照发了过去。

“鹤。”他迎上右边婉转灵动、耿耿不绝的目光。

“嗯?”

孟企招手让她过来,他拂开她脸旁的发丝,捧着她的脸,从兜里掏出一根短小的管子,在她嘴上抹上厚厚一层晶莹的唇膏。

他与她吻在一起,吻得绵久、悠长、一往情深。

身后传来的车轮碾轧声打断两人,孟企看了眼后视镜,说:“他们到了。”

女孩坐在车里不愿下去,手指紧夹着着孟企的手指不放。

孟企扳开她的手,探进衣兜里想要拿出什么东西,他捏着几枚方方的小簿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唇膏拿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你忘了这个。”

女孩攥着唇膏,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快下车吧,爸就不去了。”



**********
午盛强的墓距离午华的很远,大概差了 20√5 米,位于墓区的最下面一排。孟鹤瞧着已经提前刻字并竖好的墓碑,心想着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亲人逝去。

在一旁的哀乐声中,秋小姨捧着外公的黑白遗照,午韶打着黑伞,王寿春擎着红木骨灰盒,各人都穿着一身黑,站在那里不言语。

墓穴在工作人员的合力撬动下打开了,紧接着千峰上前点着了几张黄纸,将燃烧的纸钱丢进墓穴里。温暖的火焰让她回想起焚化炉,想起外公和他身上的衣服一同化为拣灰炉中白色灰烬,然后被一铲一铲装进盒子里。

午韶老公在墓穴底撒了点土,拉过王寿春和午韶,几人一齐抬着小方盒,慢慢地将其转向西边,轻轻放了进去,最后在上面盖上一层金色的布。落葬师在一旁蹲下,不紧不慢地撒土,直到整个墓穴被填满。

然后是封穴、祭供、默悼,孟鹤跟着所有人鞠躬三下,然后去午华的墓前插了香、供了花。

没到中午 11 点,小鹤回到孟企车上,两人扬长离去。

“你知道吗?”路上孟鹤转头对孟企说,“外公被烧掉的时候,有几块大的骨头留在炉子里。”

“都是这样的啊,小鹤,妈妈也有。”

“外公的骨头有点发绿发黄。”

“嗯……”

“你不要死,好吗?爸?”

孟企把左手手肘支在窗框上,用手撸着面部,没有说话。

死别,在午盛强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人心头,一聊起这个话题,小鹤总是避之不谈。

“鹤,爸爸大你 23 岁,你以后要找个伴好吗?好不?”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女孩把脸抵在副驾驶一侧的窗户上,用又低又沉又含愠的声音说,“我死都不会嫁别人。”

孟企看着她,用手去拉扯她背后的衣服,被她扭着躲开。孟企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郁结,这段时间小鹤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爱生气,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热恋甚至还没到一年。



**********
孟企带她回的是他们俩原本的家。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过道顶上隐隐亮着的红灯,他打开门让孟鹤走了进去。

“有酒味。”女孩刚一进玄关就掩住了鼻子。

她抬眼四下打量,还是那个熟悉的屋子,只是客厅已经一周没有打扫:玻璃杯、碟子、零食、纸巾原模原样散落在茶几上;衣服、裤子、袜子被随意丢在沙发靠背上;地板上能看到某种液体的污渍、工作上的表单、羽毛球、毛巾、CD 盒、草稿纸、硬纸箱……

孟鹤不以为意,她转身和孟企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孟企下厨做了两份蛋包饭,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他端了一块铺满椰蓉、顶着一颗草莓的天使蛋糕,走进卧室,见她仰卧在枕头上翻看相册。

眼前窗框上,白色纱窗一边的钩子松脱掉了下来,颓唐之景令他非常羞愧,其下,床单也是不整的,就连躺在上面的她也显得有些憔悴。

他坐到床边,把蛋糕搁在床头柜上,拉下了她面前的相册,见女孩安静地瞧着自己,白得几乎透明的门牙和浅粉色的舌头相掩映,嘴角相连处微微开阖,好像下一秒就要微笑起来。

相册被放在床上,左边一页是一张五寸大的照片,映着小鹤喝了海水后咳嗽的画面,右边是两张二寸照片,分别是她在学校礼堂吹奏场面和在婚礼上和姚健、孟红盈、孟企的合影。

孟企摸着她的脸蛋,动作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艺术品,她的嘴还未动,眼角弯了起来,顿时有光芒落在那脸上,让他如痴如醉,心生钦慕。

她的嘴唇轻闭两下:“爸爸。”

孟企伸手去解她黑色毛衣外套的衣扣。

女孩面色一诧,然后喊了起来:“爸!不要!”

他解下所有的扣子,将毛衣的衣襟分开,里面是一纯白的长袖打底衫,项链的圆环打转着落到长袖的领子上,反射出闪亮的银光。

“不行!爸爸!”

打底衫被从下撩起,盖住了她的脸,她的说话声已经被哭声彻底盖住,她雪白的肚子上,淡绿色文胸剧烈地一起一伏。

“不要,求你……求你……”

孟企继续把打底衫往上提,让她的嘴唇从衣领里露了出来,他的脸急忙贴上去,化作猛兽疯狂地亲吻她,她紧闭牙关,激烈地躲避他。

片刻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的惨相愣神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鹤,原谅我,原谅……”男人飞速地整理着她的衣服,悔恨之痛像肝心被剜开,急切并不停地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说好了我等你一年的……你怎么…能这样…呢?”小鹤说着说着,泪水湿了眼眶。

“我刚才差点就想给你了!我怎么……”她哽咽,“我不想爸被抓!”

“还要这样多久啊,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还没等干,新的眼泪又从上面淌过。

“好几次我来这边,我都看到田姐姐的妈妈和街上阿姨们说你坏话,都是我的错,爸爸!都是我的错!”

孟企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但那两口泉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不,不是,鹤,是爸爸的错,从来都是爸爸的错……”

他去抱她,但女孩挥手挡开了,她的双腿垂下床沿,起身要离开。她抹着眼泪,几次想踏出脚步,但还是转过身来,嘴在孟企额头上碰了一下,接着快步跑出了家门。

孟企站起来想追出去,他看到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蛋糕,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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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0F  2023-08-17 14:30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59、261楼的帖子

会的,会是GE

李莉啥都没做啊,她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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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g

B141F  2023-08-17 14:38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60楼(Mars) 的帖子

亲爹、养父、继父,老师,医生之类的都需要女孩满 16 周岁才行
如果哥哥过16岁了,可以和14岁以上的妹妹做没有问题
如果哥哥没到16岁,那妹妹就算才10岁~14岁都不会有法律责任,顶多被家长揍

以上都是在女方同意的基础上,如果女孩抵抗还是硬上,那16岁以上的成年人就做好三年以上吧,而且上述身份还得从重罚;没到16岁的哥哥,如果干的实在是伤天害理,照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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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2F  2023-08-17 21:16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65楼(qsyue) 的帖子

多谢精彩的解读,对自己的不足之处有了新的认识。
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其实只想写一个背德的日常小故事,也就刻意将视角限制在两个主角身上,还有就是只擅长温柔一点的肉戏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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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3F  2023-08-18 13:40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六章   冽

孟企从漆朱红色的铁门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刷成上下两色的墙壁和一个记录会面时间的电子钟,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高至天花板的铁栅栏将狭长的房间一分为二,和坐在栅栏后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李传云坐在桌前等他慢慢走进房间,铁门关上了,会面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我没请你。”孟企说着在折椅上坐下,将一双戴着手铐的手放在大腿上,他看了眼李传云手边的厚厚文件,“你也不是闲的无聊来看我的吧?”

“少废话了,我现在已经是你的辩护人了。”李传云换了个坐姿,侧身把手肘放在桌上,捻起两张纸给孟企瞧,分别是事务所介绍信和刑事辩护委托书。

“小鹤找你的?”

“嗯,”李传云看了眼手表,“但还是因为我女儿求我的份上,名义上嘛,是你妹妹的委托。”

孟企垂下眼皮,笑了笑。

“还好你没对莉做什么,不然我现在会站在另一边,看我不搞死你。”

孟企听他说着,一抬眼看见李传云皱着眉,正盯着自己身上青灰色的号服看。

“真要是和你女儿,倒也不犯法了?”

“你他妈还开玩笑,三年,你真的决定在里面呆三年吗?”

“是,你来了就好办了,我可以签具结书了。”孟企平静地说。

李传云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从文件堆里抽出《认罪认罚具结书》的原件,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本人孟企知悉并认可如下内容:
1.人民检察院指控本人犯罪事实,构成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
2.人民检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议: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缓刑六个月。
3.本人同意适用速裁程序。


他把它抛在那堆文件的最上面,盖在案件最重要的物证——带血迹的睡垫——的影印照片和 DNA 检测报告上。

“搞不懂你,我看了卷宗,你一边做得滴水不漏,一边又自己把证据交出去。你都取保了,孟企,检方手里头都是细枝末节,撑过一年你妥妥就自由了,到时候想不想和女儿远走高飞还不是随你?”

“你确实不懂,我已经把她的人生搅得一团乱了。”

有好一会儿,李传云的眉心都挤着“川”字,他竭力尝试从孟企的眼睛中读出什么来,最后眉头一展,放弃了。

“行。”他说,然后看着桌子嘟囔了一句,“莉,你就感谢爸爸吧……”

“什么?”孟企问。

“帮你!这认罪认罚书暂时先不签,听我。”

“你这是干嘛?你省点力气不好?”

“关你什么事,我想在自己女儿面前表现表现怎么了?”

孟企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被推得几乎光溜的脑壳。

“你这个案子,里面操作空间挺大的,本身你是单亲丧偶,审判长容易对你生出同情,小鹤又一心向着你,先甭管是谅解书还是具结书什么的,你的犯罪情节本就不算重,我现在去给检方和法官塞点律师建议,一般就……”

“为什么帮我?”孟企凑上前问道。

李传云默默地看着他,无意识地用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笔,说:“其实我今天刚走进来的时候,还觉得你是个人渣,和自己亲女儿上床这事有几个人能干得出来?”

他皱了皱眉,瞪了孟企一眼,抖着腿继续说道:“然后我觉得,李莉对你有好感也是有道理的。”

“最后也算是自我价值实现吧,我想要你早点出去。你家那个好孩子受太多苦了,对你来说真正的惩罚不是在狱里踩缝纫机,而是在外面,你要用你这辈子去偿还,她值得。”

“逃避,究竟什么算是逃避,我已经搞不懂了。”孟企仰天看着天花板。

李传云从文件里抽出厚厚一叠询问笔录,有好几次的,最上面的那份的纸张有几乎有百页之多,他用命令的口气开口:“时间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赶紧说说正事。”

孟企恢复了一如往常的认真的表情,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和她真的做了那么多吗?40 多次?”李传云指着笔录上大段大段像墨团一样的文字说。

“是。”

“你狗日的……行吧,如果小鹤体检出来没什么问题,那你这样在法律上 1 次和 40 次也没什么区别。小鹤一直不肯去做身体检查,你有什么话能说动她的吗?

“你说我让她去就行,让她等爸爸回来。”

“你和她的关系最早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她很小的时候,我帮她自慰。”

李传云看着文件,嘶地吸了口气:“猥亵幼童,你这是真打算找国家薅个长期饭票啊,笔录上面怎么没有?”

“没说,我觉得我没错。”

“你就不怕我在法庭上都给兜出去了?”

“随你,反正我决定相信你。”

“看守所里面缺什么东西不?”

……

在李传云不断的询问中,会面室墙上响起了铃声,他停了站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李莉爸爸!”

“怎么了?”

“帮我转告她,卧室床头柜里有三张存折和一张银行卡,密码她知道。我没机会告诉她了。”

“你有机会的,在庭上对她说,照我说的去做。”



**********
孟企抚着手中的黄色封面的书,打开它读了起来。这是他在看守待的第十五天,由于有取保在前,他的羁押期并不长。在 4 月 6 日去公安录完口供,直到案件建议量刑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孟企都在家里等待。4 月 21 日他被移交至看守所,体检、没收私物、换上号服,22 日他在会面室见了李传云,5 月 3 日检察院正式对其提起公诉。

孟企手中的书名是《走出非洲》,他每读几页就会翻到最后,看着孟鹤用小巧的笔迹写的“等你回来,爸爸”而面色欣然。

女孩的寄来的思绪冲淡了看守所生活的艰苦乏味,让他忽略了一个监室七人大通铺那股湿热和吵嚷,让他淡然地面对被分到最靠近厕所的床位,让他接受了每餐馒头、白粥、水煮蔬菜的粗糙食物。

这里的灯是 24 小时全亮的,一个号里只有一个狭小没有遮挡的厕所,一块垫高的长木板担任着了床与饭桌在内的各种职能,每天洗澡、上厕所、放风都有固定时间,负责管教的辅警从不会给好声色……

孟企来看守所的第一晚并不好过,被牢头问起罪名时,他只说自己是犯的是性侵,然后静静地看着狱友们不说话了。当晚睡觉时他发觉有人在用膝盖、肩膀之类的坚硬部位不时戳他,他只得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边,彻夜醒着。

虽然平时多被孤立,每晚 6 点后孟企还是会去活动室和大家坐一起,抬头看挂在天花板上的小电视屏幕,不能说对节目有什么兴趣,但总算是能为他带去一些怀念的感觉。

6 月 1 日,一审开庭。

忙着准备中考的孟鹤并没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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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4F  2023-08-19 10:50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七章   空

[20X3]刑初 131 号一审刑事判决书

因涉及被害人隐私,案件依法采取不公开开庭审理方式。

案  号: [20X3]刑初 131 号
案件类型: 刑事
案  由: 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
裁判日期: 20X3-06-10
法  官: 傅全
审理程序: 一审



孟鹤推门进去,发现家中飘荡着含氯消毒水的味道,四下一片昏暗,她发觉玄关空荡荡的,连一双拖鞋都看不到。

“爸?”

她循着光先去了书房,见屋里干干净净,半透光的窗帘后窗户紧紧关着。在有些沉闷的空气里,她旋着身到处看,却什么都没能找到,是真的什么都没能找到:书架里空空如也;折叠床被折好靠墙摆放;书桌上除了玻璃板什么都没有,连原本压在玻璃底下的照片和贴纸纸片都没了。

孟鹤拉开窗帘,走向客厅。

“爸?”

客厅同样被收拾得整洁非常,三张长短不一的沙发被透明塑料布完全罩住着,茶几下面的收纳空间、电视机柜、沙发旁的置物架都透着新买时的干净劲儿。

“爸爸?”女孩朝漆黑的卧室走去。

她再熟悉不过的卧室变了样,双人床上连看不见床单床垫,徒有一个黑灰色罩笠。门口摆着两个行李箱,都贴着写有“孟鹤”的便笺。地板被涂抹得干净发亮,没有一丝灰尘,墙角处堆了五六个大的硬纸箱。女孩感到害怕起来。



**********
审理经过

市人民检察院以刑诉[20X3]27 号起诉书指控被告人孟企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于 20X3 年 5 月 3 日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于同月 5 日立案受理,并依法组成合议庭,因涉及个人隐私而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市人民检察院指派检察员朱某、代理检察员洪某出庭支持公诉,被告人孟企及其辩护人李传云到庭参加了诉讼。现已审理终结。


孟鹤跑到店里的时候,姚健正站在休息区的落地玻璃窗下通电话。

“健哥,你知道爸去哪了吗?”她问。

姚健转过来,用手挡着手机的麦克风孔,一脸忧邑地看着她。

“健哥?”



**********
一审请求情况

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20V9 年 7 月 19 日出生)系亲生父女关系。20X2 年 7 月至 20X2 年 2 月期间,被告人孟企利用其监护关系,与被害人孟鹤发生性关系共 45 次,具体分述如下:

1.20X2 年 7 月 20 日,被告人孟企在被害人孟鹤 14 周岁生日隔天,与其在家中卧室内发生性关系。
2……
3……



扎高马尾、穿正装短裙、OL 打扮的女警坐在桌子边缘,从高处向下望着女孩,叹了口气。

“孟鹤,我要你看看这些是否属实。”

小脸洁白如瓷的女孩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当事人陈述笔录,眼泪仿佛瓷壁上凝集的水珠颗颗滑下,她逐页逐页、一条不落地仔细翻阅起来,点点头,含着泪笑了。

“自愿的?还是说曾经不情愿,但抵抗无效?”

孟鹤小心地合起笔录,捧在胸前,就好像那是给自己的情书一样。

“都是自愿的。”



**********
20X3 年 2 月 16 日 19 时 20 分许,被害人孟鹤亲属向公安机关报案,2 月 20 日 20:25 侦查机关强制被告人孟企到案接受讯问,但被告人未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直至 4 月 6 日被告人又自行到案供述犯罪事实,因前已被采取强制措施,不构成自首情节。



孟红盈摸了摸女孩的恬静的脸蛋,说:“小鹤,你真的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还有一个多月就快中考了,先跟姑姑回去,好吗?”

“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得自己做饭、洗衣服,哪还有时间复习,听话,奶奶也马上要过来了,等考完试以后,你和奶奶两人住这好吗?”



**********
为证明上述指控,公诉人当庭宣读和出示了相关证据。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发生性关系既遂。提请本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判处。因被告人多次采取积极措施去挽回被害人的损失,对社会危害性小,犯罪情节较轻,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以从轻处罚。


孟红盈打开最上面的纸箱,探头进去翻找了一番,说:“给他送点什么进去?”

孟企母亲走到衣柜旁,反问道:“钱?衣服?”

坐在床上的女孩默默把脖子上的银色项链脱了下来。

“不行,这种贵重物品会被扣下的。”孟红盈摆摆手。

孟鹤歪着头感到疑惑。

“送书倒是可以。”女孩的姑姑又说。



**********
一审答辩情况

被告人孟企及其辩护人对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证据及罪名没有异议。孟企的辩护人认为,被害人孟鹤与被告人孟企系单亲家庭,且与被告人亡妻外貌过于相像,受朝夕相处的环境和来自被害人好感的多重影响,不能对被告人套用一般人立场,且被告人没有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后未对其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与之发生关系,并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对其从轻处罚。



放学铃响后又过了好几分钟,孟鹤仍坐在课桌前奋笔疾书,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张茗和李莉两人。

李莉把手拍向孟鹤的课桌桌面,“小鹤!”她敦促着让孟鹤把学习笔记收起来。

孟鹤抬头看见两人担忧的眼神,对她们微微笑了笑。

“来!”莉拉等小鹤收拾完书包,立刻拉着她手将她拖出校门,钻入了李传云的车里。

“爸!能不能帮我一个的忙?”长相标准身材高挑的女孩开口。

“什么忙?能帮的我才会……”

“是关于我最好的朋友的,你就答应了吧!”女孩叉着腰,气势逼人。

“小鹤的?”李传云问。

“李叔叔……帮帮我爸爸……”

“求你了爸!”



**********
本院查明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户口登记出生日期为20V9 年 7 月 19 日出生)系亲生父女关系。被告人利用其监护关系,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共 45 次,上述事实,由公诉机关提交,并经法庭质证、认证的证据予以证实。


本院认为

本院认为,被告人孟企被告人利用其监护关系与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其行为构成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本院予以支持。被告人孟企供认其妻子亡故后一直单身,平时没有性生活,在照护女儿的过程中与孟鹤产生好感,辩护人提出被告人孟企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前没有与其性交的故意和目的,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后也没有对其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不构成强奸罪的辩护意见,与查明的事实及法律规定相符,本院予以采纳。被告人孟企已获被害人的谅解,可酌情从轻处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判决如下:



“三天后开庭,你可以去,但最好不要,庭审其实就是轮流念稿过个流程,你的证言咱检方都知道,会委派委托人的。”女警对女孩说道。

孟鹤满脸疑虑地看着她。

“结果呢基本都定好了,你去了也是给你爸爸压力,搞不好有什么变数我也说不准。”

“我在那里会对他不利吗?”

“嗯,你好好准备考试更重要,你爸是这样想的。”



**********
裁判结果

市人民法院对本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孟企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考虑被告人的犯罪情节、悔罪表现、再犯的危险以及宣告缓刑对所居住社区的影响,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期六个月,五年内禁止从事教育行业以及与未成年人相关的职业。(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冯老师站在讲台前,环视了一下教室,三十多名学生正齐整整地低头做题,不发出一点声响。她多次转身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她看向靠墙座位的孟鹤,看她眉眼间没有任何表情,反倒自己逐渐焦躁起来。

突然,班主任大步走下讲台,拉着孟鹤拽她起来。

“孟鹤,跟着我。”说完,她急冲冲地往教室后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又反身对学生们说了句:“好好做题不要吵闹。”

冯老师领着孟鹤来到学校停车棚,将自己的电动摩托车推了出来,递给女孩一个头盔,说:“去法院。”

孟鹤捧着头盔,先是呆呆地看着老师,然后带着月眉星眼,冲她灿灿笑了起来。



**********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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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5F  2023-08-20 12:01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八章   想

黄色的暖光打在孟鹤的细嫩、光滑、裸着的脚上,她一前一后岔着两条小腿坐在一张白漆长桌前,正轻托着一小叠 A4 纸——四张装订在一起,窗外光线漫射进来,在纸张上停留,然后将她的脸颊反照得像雪一样白亮。

姚健家次卧的墙上贴的是米色的墙纸,看起来有些沉稳、安静,房间里家具不多,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就是全部,床上一台小风扇对着孟鹤呼呼吹着,将她的马尾吹至面前,将她的蓝白色校服吹掀起,将她手中的判决书也吹掉了。

女孩看了洒满阳光的窗台,云朵很小,天空很远。

她在铃声中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学校的考场里,手边是语文试卷和答题纸。孟鹤用了半小时就写完了客观题,然后是今年的古诗词鉴赏题: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她想了一下,并不难,用五分钟答完一道大题下的三个小题。

接着是作文,主题是“时光”,600 字以上,立意自定,文体自选(诗歌除外)。

孟鹤咬了咬红色钢笔的金属笔夹,写下作文题目:《有你的春夏秋冬》。

中考语文考试于 10 点半结束,孟鹤将钢笔、2B 铅笔、橡皮放、准考证回笔袋,她快步穿过周围学生讨论试题的交谈声,走出庞大的考场和挤挨的人群。学校的电动伸缩门外,翘首以盼的家长成片成片地站着,街道两头拉起了警戒带以防有人将车开进来。到处都是吵嚷的,孟鹤心想,她身陷城市的*囹圄之中,不比他强上多少,计算着自己已经多久没看到过地平线的同时,往外挤了出去。*

孟鹤在人群边缘找到了健哥,跟着他回到家,中午吃的是米饭、蒸黄花鱼、土豆肉片、番茄汤。午睡前她坐在粉色床单上看了会儿化学笔记,姚健和美孟红盈都尽可能不去打搅她,她这会儿又害怕起安静来了,她本想给张茗和李莉打电话,但最后都没敢拨出号码。

睡了半个小时后醒来,看了一会儿物理错题,下午 1 点多由姚健开车送去考场。孟鹤今天穿的是一件有着和“6”一样初熟杏子颜色的棉质连衣裙,鞋头带雏菊装饰的平底凉鞋,她总是托着一边脸颊在做考前的最后复习,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周围的目光。

下午连续考了物理和化学,在只有折射、镜像、电流、力、密度、金属、元素、溶液、试验仪器、方程式的世界里,她毫不退缩地把所有会的知识全都从脑中捧出,交到白与黑的祭台上,她轻松地通过了测验,搁下笔,带着一点自信的满足回家了。



**********
晚上的考生餐是皮蛋粥、肉末豆腐、排骨藕汤、炒土豆丝。

孟红盈没有问孟鹤考试情况,就只是给她夹菜。

“口味可以?”

“好吃的,姑姑。”女孩笑笑。

“那就好。”孟红盈也莞尔一笑。

“等会儿我可以给张茗和李莉打电话吗?会不会吵到你和健哥?”

“说什么傻话,倒是我俩没吵你吧?”

孟鹤笑着摇头,吃完晚饭,端着碗剥好壳的荔枝回房间去了。

她在手机上打开“群通话”,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位姑娘说话。

“小鹤,我是没办法和你去一个学校了,语文也太难了……”李莉说。

“也说不好,这次的填空题我们不都背过。”孟鹤抬起笔,凑到手机前说。

“那你就没法理解我们差生的痛苦了,我们要是记得自己背过就不会一遍一遍错了,”张茗的口气听起来颇为苦闷,“物理那道大题怎么做啊,看不懂。”

“你问莉。”小鹤笑笑。

“哎呀,别聊已经考完的了,烦。”李莉说道。

“考完去玩吗?”张茗突然来了句。

孟鹤沉下头,没说话。

“茗儿…你也太大条了,”李莉埋怨她,“鹤,考完来我家住几天。”

“嗯。”她应和了一句。



**********
第二天上午是数学考试,孟鹤下笔顺畅没有丝毫阻碍,她提早一个小时就做完题,来来回回复查了三遍之多。下午是历史和道德政治,尽管开卷考,但那仍然是她最不擅长的两科,有关实事的材料分析题尤让她头疼。而这天考试,她的脑中有个声音为她头头是道地说起了答题的要点,却不是政治老师的催眠声,而是孟企响亮、令她心动、充满感情的中音。

时间一晃而过,第三天上午是长达两小时的英语考试,其中开头有 20 分钟的听力,由于这个考场的广播音箱有点杂音,让孟鹤的心情一落千丈,好歹是在蒙了最后一题的情况下做完了听力。

剩下的一个半小时里,孟鹤奇怪地发现考题竟如此简单,单词词意清楚明白、惯用词组信手拈来、in、on 辨析深印脑海。除了阅读理解题的最后一篇文章有些拗口,她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都不是特别理解文意,别的题都是读完就能作答。写完作文,接着二十分钟后铃响,交卷,漫长又不算特别漫长的普通高中招生考试已然落下帷幕。

午饭后,孟鹤和其他所有同学一样,来到自己的学校,对题、估分、填报志愿,渡过初中的最后几天时光,拍照合影、互换同学录、拉手说几句话,也许还有送花送礼物的小小意外。

这天下午她与冯老师在教学楼的台阶前相遇,在 6 月 1 日载着孟鹤却没能赶上法院裁决的事情后,冯老师一直对她抱有一些过分的自责和愧疚。

“冯老师,”女孩说,“我好像考得不错。”

“孟鹤,小鹤。”

“嗯?”女孩咬着嘴唇,银白色眼镜下一双乌亮的眼眸在阳光中静静等待。

鬈发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着温暖、急切的关怀,她嘴微微张动,有好几次都因忧虑和谨慎而没开口,最后她被对自己的厌烦情绪占领了上风,开口问道:

“考试,紧张吗?”

像是久旱逢雨般,女孩说不清为什么,任凭泪水决堤在那一瞬间。

她多想听见孟企对她说这句话,她多么想。

“老师……我可……可以…申请二审吗?”

“我……好想……见他。”



**********
二审在孟红盈的申请下,于一个月后开庭。

7 月 18 日,孟鹤跟着法警走进法庭,法庭的正方形大空间里,前部正中间是容纳审判长和两名法官三席的大长桌,法官席前边一张小桌坐着一名书记员。房间左右分别是八字形斜摆的公诉人席和辩护人席,后方是好几排旁听席座位,孟企此时就坐在法官席和旁听席中间的犯罪嫌疑人席上,坐在一名法警身旁。

孟鹤看着他身穿深蓝色带竖白条纹的囚服的背影,看着他的板寸发型,脚步越来越轻,动作越来越缓慢,她口中不自觉地喊出了“爸”。

孟企确实是听见了,但他没有回头。

孟鹤被领到证人位,在公诉人席的下面、孟企的左边,她的目光不停地注视在他的那个方向上。在审判长喊出“由辩护人对受害人进行询问质证”时,她也仿佛没听到一般。

李传云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着孟鹤安静地等了一小会儿,直到审判长告诫他,他才动起来。李传云对孟鹤询问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问题,由孟鹤一五一十地回答着,因为二审不会加刑,李传云也压根没打算通过这次审判再做什么文章,两人都只是在应付。

一旁的孟企直把头往右偏,故意让女孩看不见自己的脸。这时已是公诉人起身进行反驳的时间,说话声中,孟鹤突然朝犯罪嫌疑人席大喊了一声:

“爸!你看看我!”

法庭肃静了,看起来 50 多岁的审判长抬头,视线从小片眼镜中看过来,手里法槌悬在空中。法官、公诉人、辩护人齐齐看着孟鹤,只有孟企没动。

“我穿着你那天给我买的衣服。”

女孩穿的是白色缎面质地、网纱公主袖、雪纺荷叶边的连身裙。

“你知道我会等你的。”

“爸。”

孟企的身体缩了下去,戴着银色手环的双手握着拳举在面前,盖住了眼睛。

“明天是我生日,爸!”

审判长敲下槌子,说:“证人退场。”

女孩哭了,呜咽着,在法警的推搡下一步三回头地从法庭正门离开,叫着,喊着,爸爸,爸爸。

孟企起身回头,满面泪水纵横,他赶在女孩离去前喊道:

“鹤!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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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6F  2023-08-21 13:55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第七十九章   念

孟鹤快步走到书桌边,轻轻摘下眼镜,一手握着,用手背推开厚厚的高中数学课本,眼镜腿在木质桌面上划出“呲”的声音。

她在圆形的高脚凳上坐下,书桌对着窗户,上面被两个笔篓、一捆试卷、电子闹钟、卷笔刀、尺规盒、三堆书籍盖地严严实实的,所有小的空隙也被一盒卫生纸、两小瓶维生素、装糖果的小方罐、马克杯、毛刷、梳子、发卡、头箍、喷雾瓶、爽身粉、指甲刀、梳妆镜填得满满当当。

女孩从笔篓里掏出一支防晒乳液,打开盖子,挤出一些在手心,将乳液拍在脸上转开抹匀,然后又仔仔细细抹了自己的额头、鼻翼和脖子。

屋外传来铁勺刮锅底的“咣咣”声音,脑闹钟在这时亮了起来,正午 12 点。她起身,看向书桌左边的组装式塑料衣柜,从衣柜门的 Z 形挂钩上取下银色的天鹅圆环项链,套入自己的脖颈。衣柜旁是一个木置物架,上面几层排满了书,下面某层的收纳盒里装着电吹风、便携游戏主机、游戏手柄、颜料盒、卫生棉条等杂乱物品,再下面两层塞着几个鞋盒,置物架侧边还挂着一个深蓝紫渐变色的背包。

窗框上响起风铃的声音,她从置物架中抓起白色表带的手表,系在手上,然后戴上眼镜。

“小鹤。”门外传来女性的声音。

女孩一甩头,长至下巴的黑色短发在空中漾开,顷刻丝丝缕缕落回脸上,她回喊:“来啦!”

孟鹤四肢并用地爬上书桌右边的折叠床,凉席上散乱地铺着浅灰色的小被,白色栅格的枕头旁是小熊、小鳄鱼、小鸭的玩偶。房间不大,被这些家具填得满满的。孟鹤拿起被子上的手机,看了眼近旁的笔记本电脑,上面开着电子邮件的页面,左侧居中是一串英文:

Dear Ms Abigail Meng

女孩盖上了电脑屏幕,爬下床,两手捧起书桌上的发卡和头箍之类的物件,扭身将其丢到了置物架的收纳盒里。她正打算走出房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跑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电动按摩玩具的小盒子,放在置物架上层的书本后面。

“魏姐姐。”孟鹤走进客厅,对面前的妇女打着招呼。

“吃饭。”魏妜环说着拉开桌旁的椅子。

餐桌不大,占据了狭长客厅的一隅,椅子被拉出来之后就几乎再没有供人通行的空间,但两人仍一如往常,挨在一起而不是面对面吃饭。

“你真的要过去吗?”魏妜环端着碗打开电饭煲的盖子,先盛了一碗递给女孩。

“很快就回来的。”女孩说。

魏妜环盛好饭,坐了下来:“钱的事,你让阿姨帮你付了就是。”

“不行啦,我都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什么话,哪是白吃白住。”少妇用筷子戳开一条糖醋鱼,夹了块鱼肉到孟鹤碗里。

“魏姐姐,帮我把校服洗一洗吧。”

“哎,还有别的要洗的吗?”

“没啦。”孟鹤把夹了片莴笋,就着米饭划进嘴里。

“小鹤,你老师说的理科课后题册,是班级给集体订还是自己去买?”

“统一给订,能便宜点。”

魏妜环侧身从深色长裤的裤兜里掏出钱包,点了点里面的钱。

“嗯,多的今天你买点别的需要的东西,”她拿出两张红色钞票,塞到女孩左手指缝里,“对了,你雅思还考吗?”

“不啦,已经 6.0 了。”孟鹤夹了块排骨到女人碗中。

“想再考和阿姨说,说了不要担心钱的事。”

“嗯。”

看着女孩又夹了片莴笋,魏妜环睫毛眨了眨,说:“小鹤,去见见他吧。”

“不要。”孟鹤垂着眼,只顾吃饭,把鱼刺放在一边的小碟子里。

“怎么这样呢?”女人把筷子盖在碗顶,两手叠放在桌上。

孟鹤看了看她,道:“两年多,他有给我打一个电话吗?”

魏妜环哑口无言,瘪了瘪嘴。

“我不。”女孩态度坚决。

“他呀,就是有点害怕。”

“不是。”

“他估计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魏妜环凑近她,脸上带着不依不饶的架势。

“哎呀,魏姐姐想见他就去见他,自己去,不用来问我。”孟鹤轻轻皱了下眉。

“别突然说我,他可是你爸爸啊。”

女孩突然一嘟嘴,也放下筷子,说:“魏阿姨,你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魏妜环顿时停下了劝说,直着背,看起来有点茫然。

“哈哈,真听你这么一喊我,感觉自己老了不少。”

“魏姐姐……”孟鹤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一旁女人的手,不停拿眼神打瞅她。

魏妜环对她笑笑,然后换了个话题。

“灿儿这星期会过来吗?”

“不知道啊,他不每星期都来吗?”孟鹤抬头想了一下。

“也不能说每星期吧,难为你了,每次都得把床让给他,还要害你和我挤着睡。”

“小灿来好啊,不然整天和同寝室那群臭男生玩,都把他带坏了。”

“呵呵,他是男孩子嘛。”

孟鹤嚼着鱼肉,一边说着:“他来的话,魏姐姐,你要好好检查他书包手机,看有没有藏色色的东西。”

“不用了吧,他都那么大了。”

“男人都是色鬼。”

“说起来他好像最近交女朋友了。”

“真假?骗你的吧。”孟鹤看着盘子里的鱼眼珠子,也瞪圆自己眼睛。

“好像是假的。”魏妜环笑着继续吃饭。

“孟哥对你觉得愧疚……”

“还说他呀。”

“他是你爸爸嘛。”

“他有给魏姐姐打电话吗?”

魏妜环挠挠头说:“也没……”

“是吧。”女孩嘴角向外扯了扯。

“他现在给一家面包店当帮工。”

“嗯。”

“他只是一直不敢和你见面。”

“不是这么回事,魏姐姐,不是这么回事。”女孩直摇头。

“哎……”

“吃完啦。”孟鹤把筷子一并,端起碗走到厨房。

“小鹤,碗我来洗,你快去吧。”

“辛苦魏姐姐了。”厨房那头传来女孩的声音。

不一会儿,孟鹤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了出来。

“晚上回来洗个澡吗?”魏妜环问。

“嗯……我在那边洗吧。”

孟鹤走往门口换鞋,穿好后在地上蹬了蹬鞋尖,她突然转过来,用很小的声音对妇女说:“他还没原谅我。”

“你又说这种话。”



**********
孟鹤坐上了公交车,找了后排的靠窗座位坐下,抬头看着九月的阳光穿过厚密的树叶间隙,变成一个个小小的白色星点。

她今天穿着蓝白色竖细条纹衬衫、白色牛仔面料高腰卡普里裤、厚底驼色亮面革质乐福鞋、薄荷绿色简约风格翻盖小挎包,她把衬衫的袖子挽起,雪白的手指一直在玩胸前的项链。她双目放空,望着车外移动的风景。

手机响了,她从挎包里拿出耳机,动作利索地插进手机里,挂到耳朵上,接通电话。

“莉,怎么了?”

“行啊,明天早点吧。”

“嗯,和雪儿一起找你俩去。”

女孩樱粉色的嘴唇微动,唇尖向外翻起,在车窗玻璃上反射出淡淡的影子,正说着,她突然把脸凑向窗户。她盯着车尾方向一个不断远去的男性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她自嘲地笑了笑,仰头闭上眼睛。

“嗯,手机上聊,拜拜。”

孟鹤睁开眼,继续看着被偏绿色的光线笼罩着的路面,她看见一位父亲骑自行车载着不大的女孩在路边驶过,看见一对身高差明显的恋人牵手着、交谈着、倚靠着走进公园,看见一位颤颤巍巍老人坐在石凳上举起相机……

她猛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滨海小镇的那片海里,浸在蓝灰色的回忆里,上身温暖,下身冰冷,车厢的顶上闪着海波般摇曳的光斑,周围变得静谧,她依稀记得自己被海浪卷入,苦涩的滋味记忆犹新。

下车了,孟鹤小步走到熟悉的小区里,来到丝毫未曾改变的楼房前,走上楼梯。她打开挎包盖子,起初以为自己忘带了钥匙,快急出了汗,直到摸到了挎包内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家中。

她沿着自己无数次走过的瓷砖缝线,走过一尘不染的沙发、茶几、电视机柜,尽可能不去瞧它们,走进卧室。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自己身旁,那个小个子的她手足无措地被牵着手走进去,那个青涩的她哭着抱着枕头走进去,那个急切地想要长大的她踩着花瓣走进去。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初打扫收集地板上的玫瑰花瓣用了多久,看着它们用了几天枯萎变黄,下了多少次决心才将蜷曲干瘪的植物组织丢弃。孟鹤挥挥手将梦赶出脑海,蹲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三张存折,和写着“孟鹤”名字的银行卡。

女孩拾起它们,塞进挎包里。

一切都没变,她打开未带走的那只行李箱,一件件衣服、裙子、裤子,都停留在了它们原本的那个年纪,只是自己长大了。

孟鹤丢掉挎包,踢掉鞋子,褪下裤子,撩起衬衫,脱下内裤,穿上泳装。

她小迈着脚步来到书房,深感胸口被紧紧绷住,臀胯被勒得发疼,她看见自己用了多年的书桌堆满了书本和草稿,任凭家中被打扫几遍,桌上永远不会被打扫干净。

她优雅地转了个身,泳裙下的臀瓣抵在桌沿上,伸直双腿交叉放在面前,两手向后扶住桌面,不去在意肌肤因微寒而立起的毛孔,她扭头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群鸦在树间飞过。

一切都变了,她回头看着房间,如此熟悉又陌生,床不见了,书架空了,小方柜被塞在桌下,墙上吊篮里什么都没有。都被抛下了,因为她的离开,她心知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因为快喘不上气了,孟鹤只得换下衣服,然后离开这间房子。

在楼道里踌躇了一会儿,她敲了敲对面的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小鹤?上高中之后就没见过你了。”

“兰姨,我爸他来过吗?”

“真不巧,他几天前来过,你们没遇上?他好像每个月来交水电,日子不固定。”

“那行,他问起来就说我没来过。”

妇人面带困惑,表情有些无法释怀,说:“听你的。”

“那我走啦,兰姨,偶尔去看看魏姐姐和我。”

“嗯,小鹤慢走。”

孟鹤转身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传来关门声,她回头向女人挥挥手。

突然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自己家,摸着胸前的项链,她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干巴巴的“啊”声。

“怎么了小鹤?”兰姨把门推开了一些。

“你对他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英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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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7F  2023-08-22 11:27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Re:父权 [8.22更新第80章][父女/纯爱][Fin]

第八十章   何期·再会

孟企从电影院的夜场下了班,已经是凌晨 2 点半,商场大楼里最后的亮光在背后坍缩,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荒漠。他抬头,看见暗紫色的天幕挂在玻璃穹顶上方,一颗星星在好像半个地球仪一样的椭球形罩子边缘闪耀。

他循着幽暗的蓝色人造光走进大楼侧边的电梯,按下 1F 的按钮,闭着眼等待降落。出了电梯,外面是灯火通明的步行街道和 4 车道马路,夜风清凉如水,四下非常安静,有偶尔呼啸而过车辆划开空气的声音,有汽水罐子在地面滚动的嘹亮声响,有夜晚都市的放浪者高声歌唱或怒骂的吵闹声。

地铁和街道两旁店铺已关闭多时,孟企穿过人行横道,进入主干道侧边的某个豁口,经过便利店和银行的霓虹灯牌,穿过无人的公交车站台,路过蛰伏于沉寂的中学学校,找到停靠在路边的那辆厢式面包车。上车,系安全带,发车,他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面散落着几本书,磨损程度从旧到新分别是《走出非洲》《朝花夕拾》《洛丽塔》,它们躺在座位上已经一年半了,但几乎再也没有被翻开过。

孟企开着车迢迢地来到城市的另一边,大概半个小时后停在一间叫做“小熊猫烘焙坊”的面包店前。他下了车,用钥匙打开后厨门,拨开室内的总电源,换衣服、洗手消毒,开始准备今天的商品。

后厨不大,大概 15 坪,工作环境一眼看去净是商用的银色设备:称重台、冰箱、电烤炉、工作台、面包机、水槽、托盘架。他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称面粉、注水,架面包机、搅打奶油、切分面团、捏款形、刷蛋液、烘烤、涂巧克力酱、裱花、撒糖霜……没有空闲的时间,他像歌谱被打上反复记号,不停地回到第一个步骤,甚至手上要同时开好几条流程。

6 点多的时候,另一位店员,一个 20 出头的小女孩来到了店里,她打开了烘焙坊的卷帘大门,来后厨对孟企打了招呼,接着打扫前厅、摆放新鲜面包起来。在与店员的聊天中,孟企才知道今天是七夕了,又多做了椰蓉心形面包和心形甜甜圈各一批,工作至此告一段落,他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和店员道了别,开车回家。

孟企的住处离面包店不远,近市郊,空间很小,房租便宜。他在厨房边看手机边吃面包,他看见外面天已大亮,呈现出宝宝蓝色,太阳也出来了。孟企喝完热牛奶,洗干净杯子,冲了个澡,然后走到卧室,拉上窗帘。他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手机在枕边不停闪着橘色的光,他起身,刷牙洗脸,粗粗地解决午饭,下楼,上车。他朝着机场方向开车,他内心隐隐有种像是海浪下小舟躁动的感觉。随着不断接近目的地,机场旁商圈,路上两两结伴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不时就得刹车等待一对对情侣通过路口,停留的工夫,他伸手去掏手机,却发现自己忘带它了。

孟企靠在座椅上,深深地吁了口气,他百无聊赖地观看起四周来。街道旁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装饰起粉色和蓝色的主题装饰,路旁隔三五十米就能看见一位摆摊卖花的,就地摆得琳琅满目,孟企远远地分辨了一番,多是玫瑰,偶有几束白色的百合、紫色的薰衣草、橙色的非洲菊。他在彩彻区明、五光十色的街道上看见一个俏丽、孤单的身影,拖着一只银色的大行李箱飘飘然前行。

他的心叫嚣起来,用力地鼓动起来;他的呼吸短促,几乎完全停止;他的目光熊熊烧着,一刻不停地注视那个方向,注视那个短发、白裙、灰色披肩的女孩。他发动车子,越过人行横道,追着那个身影往前,就快要看清她的侧脸了。

又是一个红灯,车停了,她转弯消失不见。

孟企落寞地笑了笑,开车来到打工的拉面店附近。下车前,他坐在那里,摸了摸旁边那本书皮磨地斑驳脱落、书页又黄又皱的《走出非洲》,翻到最后面。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段已然遥远的对话。

“小鹤在写什么呢?”

“旅行计划啊。”

“你知道我们接着要去哪?”

“我自己的计划。”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眼眶潮湿起来,回忆里女孩将小小的,白白的脚丫踩在座椅上,在摇晃的车子里费力地书写,她把笔杵在下嘴唇上看向自己时,双眼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是那么的明亮。

孟企抱着工作服下了车,在人群中跻身前行。拉面店在广场一角商铺的背面,他需要走到中央商场门口,往来时的方向走,穿过一条单行道,他迈着脚步往前。风吹过,扯着他的衣摆向后,他猛回头,看见那个白裙子女孩的背影钻入人群中,银色的行李箱后靠、立住了。

男人转过身来,等待,企盼。

人群散去,穿着洁白、镂空纱袖、蕾丝边衣领、及膝侧开叉连衣裙,白色水晶绑带凉鞋、蓝色朴素发箍、烟灰色宽松针织坎肩的女孩面对着他,身后有着七彩的光晕,逐渐扩散开,染满了整个世界。

“嗨。”她对他说。



**********
孟企提起漏勺,将煮开的面从汤锅中沥出,放入碗中,他又看了看那个坐在窗边座位上的白色倩影。

“你先休息会儿吧,”师傅对孟企说,“把这碗端给她。”

下午的顾客不多,古朴、原木色装潢的拉面店里响着非常轻微的音乐声,是一首《仰望夜空的星辰》,融在其他客人的笑声中。

他端着一碗面放到她面前,然后摘下两角方方的布帽,在她对面入座,他见孟鹤用溜圆的眼睛盯着自己,双唇不停抿动。

“孟企。”女孩说。

“怎么这样叫我?”

“怎么了,你都不能再当我爸爸了。”

“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爸。”

“爸,”她往下看了看,蹙了蹙眉,“见到我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好想你,鹤。”说着他取出了胸口的星星挂坠。

女孩把手支在桌上,头埋进两手手背里,她的乌黑头发垂到肩头,发梢微微晃动,她说:“那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我……”

“言而无信,你真讨厌。”她嘟囔着。

“爸我……看你学习很好,过得也不孤单……”

手背底下,她笑了出来,带着鼻音:“那你就可以随便离开了?自作主张地?”

“我不敢去你学校,也不敢去魏阿姨家。小鹤,你看看我,我 41 岁了,每多过一天,我就更不敢去见你。”

有一段时间,孟企看着眼前的拉面飘出细细的雾汽,扭动,打转,然后消失。

“自私鬼,爸,你真自私。”

“我凭什么决定你的未来,对,我只知道我该给你更好的……”

“但是形单影只的生活?”

孟企抬起头,面色因愧疚而发红,额头因悔恨而胀起青筋,说着:“你从来都不孤单啊,你有……”

女孩打断他:“我还以为你恨我……”

“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我的身边。”

“我的那个能克服所有困难的爸爸去哪了?”

她越说越激动,露出一只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我一直想要有你的生活。”

说完,女孩把脸深埋进手心,不住地抽泣。

“对不起,鹤,我错了。”

店里的气氛安静下来,客人们都开始低声交谈,音乐换了一首,名字是《初恋》,他俩曾靠在大巴车上座位上一同听过。

许久以后,孟鹤开口了:“说什么都迟了,我今天 7 点的飞机。”

“去多久……”

“一年预科,接着上三年。”

“在外面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吃饭也不能随便应付,爸会打钱给你……”

“我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她松开手,一脸惨兮兮的,眼镜都花了,勉强挤出笑容说。

孟企突然间难过到无以复加,点着头说了声:“嗯。”

“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吗?”小鹤的脸上爬满泪水。

“嗯。”

“我……要你重新…做回我的爸爸。”

“孟鹤,”他眼泪掉了下来,“我会……可以让我…继续照顾你吗?”

女孩点头,抹了抹泪珠,说:“那,爸,等会儿送我去机场。”

“好。”

“我给魏姐姐打个电话让她们自己先去。”

孟企看着女孩通电话,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见她一边说话一边抹脸,不时看一眼孟企,不时点头。

孟企起身回到厨房。工作的间隔他会望着女孩出神,仿佛时间回到她失恋的那个下午。远处这个一身白衣女孩脸蛋粉得一塌糊涂,吃着面条,然后不停地伏桌哽咽,深深地刺着男人的心。

孟鹤吃完饭就出去了,去和闺蜜们渡过最后的玩乐时光。

5 点多的时候孟鹤、李莉、张茗、江雪儿四人牵着手进到拉面店里。晚餐还吃的面条,孟企给小鹤额外做了两份炸鸡块,四人分着吃完后由孟企载着匆匆往机场开去。

上车时,孟鹤先是愣一下,然后抱起三本书坐进副驾驶座,茗、莉、雪儿挤在后排。离机场不到 10 分钟车程,车上没人说话。开到一半时,孟企突然间把右手放到孟鹤的手上。

孟鹤一惊,弹起身体把背立了起来,她惊慌地回头看着女孩们,张茗假装看风景,李莉不怀好意地冲着她笑,江雪儿则一脸疑惑。小鹤淡淡地笑了,把手指扣进男人的指间,拉到自己的怀中。

孟企将车停在离机场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此时正好有一架飞机在跑道上起飞,发出隆隆的巨响。五人下了车,孟企看见姚健、孟红盈、魏妜环、严灿正在机场门口等待着即将出行的女孩。他拍了拍孟鹤的后背,说:“爸回去上班了,到了可以给我发信息吗?”

“嗯。”女孩不舍地看着他,把手中的书和孟企的外套递到他手中。

孟企将行李箱拉杆放在女孩手中,低声说了句:“再见,宝贝。”

他看着女孩们走远。

感受着自豪、遗憾、欣慰、苦闷,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心正被慢慢抽走。

那个女孩,正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带着她的翅膀慢慢飞远,却也留下了一地只属于他的、迷茫但弥足珍贵的回忆。

他远远看见孟鹤回过头来,站在机场外围,大道上、红绿灯下、岔路口中,如此美丽闪耀,好像梦一般。

他正打算朝她呼喊,却发现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仿佛正在聆听天启,下一秒女孩挣开女伴们的手,已向自己迈开脚步。

她洁白的裙子飘啊飘啊,像白孔雀的尾羽,像天国的幔帐,孟企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抛下书,抛下外套,不顾一切地跑去,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孟企看着她流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如玉雕就的粉红面庞,像海棠盛开的娇嫩双唇,与她吻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女孩的眼中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幸福。

小鹤,我的女儿。

“嗯……”

我的妻子。

“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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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8F  2023-08-22 11:41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感谢各位读到最后,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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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49F  2023-08-22 16:36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番外肯定有啊,这之前我还要重读几遍改改某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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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0F  2023-08-22 20:33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287楼(ALonelyWalk) 的帖子

还没想好写什么,手里有好多书屯着没看,补着补着估计就有想法了。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或者我有几个《父权》的花絮可以给大家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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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1F  2023-08-23 13:24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朋友给做了个电子书,给大伙也来一发好了(更新了目录链接)。

突然发现自己对灿宝实在太残忍了,从他的视角来看整个故事牛到不行。

父权.zip (738 K) 下载次数: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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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2F  2023-08-31 08:31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番外   如因如果(一)

西江月
湖上涟波微淡,枝头细雨翻浓,旧时人去影无踪,卧醒一痕残梦。
拿与心花互戴,还须命里相逢,霎时候百代一空,看把姻缘拨弄。


话说自太祖平定胡尘,开国固邦,励精治世,日勤不怠,已卅载有余,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帝崩,建文君即位,大赦天下,厚德载民。却说吴中苏州府阊门大街枫桥地面,有一人在此经商立业,此人姓温,名企良,因家中排行第四,小字唤作四哥,青州府人氏,自幼攻书,后随父从商,下了江南。

待到及冠,温企良辞了父兄,一路做客买卖,到了姑苏,做发了些生意,因流连此间小桥流水,风光秀妍,九衢三市,往来频繁,遂在枫桥赁下一所二开间的临街店面,凑够本钱开了家生药铺。

温四哥年二十三岁时遇一良缘,与阊门内富户伍员外家的独女伍氏许下终身,尔后择日行聘,六礼告备,娶了伍家娘子过门。这伍娘子时年十八,长得艳丽非常,资容如画,一时间一对玉人情投意合,鸾凤和鸣,梦魂作伴。

但道是好景不长,伍娘子产下一女,尚未满岁便早夭,洪武十九年六月十日又诞下一女,起乳名夏儿。早是苏州府商业极盛,又近京畿,田赋繁重,太祖又是极厌贪恶商的,大笔一挥将苏州府内许多世家豪富连家带口都赶散至长江以北。

伍员外一家与奴仆十数人也在驱散列,唯伍娘子、贴身照顾伍娘子的乳母姜妈妈、夏儿得以避祸,伍家临走暗将许多财物寄存在了女儿女婿手边。然夏儿三岁那年,做娘的便因郁结成疾,撒手人寰了。

时光荏苒,白马过隙,这日温企良下了码头,扛着一个鹿皮褡裢走到街上来,临岸边、桥上挤满了摊贩,周围丁匠、佃农、脚夫、买卖人、小厮摩肩接踵,他抬眼看见夹在两个米铺中间,一个显眼的荷叶、膏药、鲫鱼形状串好的木牌幌子随风缓转,旁边竖招上写着“瑞仙堂各省地道药材齐备”。

温企良走到生药铺的油漆牌匾底下,铺子里有一老一少两个伙计,老的张主管正倚着朱红小柜记账,年轻的李主管在墙边清点药柜,看得出生意不算太好。

张主管抬眼,道:“温官人可回了。”

温企良见他立直身体,搁笔走到柜前,于是走近问道:“有事?”

“前日有行商在铺里兜售龙脑冰片,只拿了样,收或不收,专等掌柜的裁定。”说着他转向后边,喊了句:“李主管,拿货出来。”

温企良俯身闻了闻药材,又低头仔细看了眼,点了点头,问道:“今日钞价多少?”

张主管把盛药的玻璃盅收到一旁,道:“一百四十一文。”温企良随即将身上褡裢放到柜上,道:“这里面的田七、丹参、石斛都拿到后面打粉了罢。”说着往店里边走,一掀后门布帘,进去了。

宅子本是个二层二进的民房,前门被辟成了店铺,生药店后面的院子改成了做工的棚屋,时刻传出臼杵喀啦喀啦和药碾子骨碌骨碌的声响,一棵桂花树从墙角生长出来,芳气正扑鼻。过一圆拱院门,来到一狭小的天井下,四面都是粉白墙和蝴蝶黑瓦屋檐,仅透出小片天色。正前方的是二层楼的正房,正房一楼是间敞厅,左边是灶房,右边耳房里住着姜妈妈。天井的左边的西厢也是两层,上边与正房有走马廊相连。东边厢房则是作仓库,一旁的厢耳是为茅司。

温企良拐进西厢,还未登上胡梯,就已听到女孩儿清脆可人的笑声。他满心欢喜,一把握住扶手的褐漆顶球,连跨三阶上去。

“达达!”

闻得声至,温企良急望进房门,见夏儿一推露台平坐的阑干,噔噔地朝自己跑来,这女孩年才十二,刚挽起两侧鬟发,两边各以一支蝶停兰花银钗做固定,白净净身上穿着天青色织锦主腰,外面罩一件透透的立领琵琶袖白纱长衫,下身穿着淡藕色膝裤和一条绿地海棠绣纹马面裙。

女孩虽还年幼,却已是一副清秀伶俐模样,眉如翠黛,眼如秋水,唇似樱桃,笑靥似花,一跑动起来,雪颈旁披发翻动,青绿色裙裾飞扬,兔一般倏地钻进男人怀中。

温企良不停摩挲着女孩的脑袋,满脸都是笑,问道:“夏儿,思想爹不曾?”

夏儿把头钻了出了,狡黠道:“爹爹,你试猜。“

温企良作叹气状,从袖中摸出一本刻板印刷、玉扣纸线装而成的书本,说道:“枉我还寻了本容与堂的《幽闺记》回来。”

这时房里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走到温企良身后,仰身踮脚,替他除下外套,只见她头上梳着两个丫髻,穿着素色暗花纱短衫、蓝色单裙。女孩双目有神,顾盼灵动,嘴角含笑,却不说话,她比夏儿要大上一岁,名叫小铃。

夏儿离开温企良的身体,看着他伸直双袖抖下衣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埋怨道:“爹爹去了许多时了,这才来家。”

小铃捧了衣服就往楼下去了,这时房里一只大白猫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在温企良脚步打呼磨蹭,温企良蹲下一把揽住它的胸口,将它提至胸前。

温企良问道:“在家做了甚么?”说话间大白猫往前扑腾,爬到了女孩怀中。

“读书写字,”夏儿仰头思索一番,道,”和小铃姐吹笛下棋踢毬顽儿。“

温企良朝露台看去,见一本合着的黄封书册,写着大字“花间集”,问道:“读了甚么?唱个儿与爹听。”

夏儿先是一笑,然后轻咳几声,摇晃脑袋唱了起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是韦端己的词?”

女孩眼神明亮亮的,边捋着白猫的脊背,边说道:“爹爹知道?”

“我记得一首诗,你听。”

温企良于是吟道:“见人初解语呕哑,不肯归眠恋小车。”

夏儿眨巴着眼等他继续。

“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好么,爹爹笑话我。”

夏儿撅着张嘴,退到一张藤制美人榻上坐下,这时小铃端着盏茶进了屋,放到桌上,拿过来递与温企良,口中说道:“爹,姜妈妈问你吃了饭不曾。”

“一会儿下去,小铃,坐着罢,不消服侍。”

夏儿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孩,突然开口道:“我今日也教了小铃姐识字的。”

温企良是普通市井人家,每个月除掉药铺伙计的月钱,本就没有闲散银两购买家下人使的,只因当时在破庙口看见她伏在自己祖父的死躯旁大哭,于是带她回家并让她改了温姓,权当给夏儿找个伴,作养女一般。

温企良在桌旁的小圆凳上坐下,道:“你也向小铃学学怎么把家,好早与你定个姻亲。

小铃又端茶走到榻前,说道:“夏儿姐,吃茶。”

夏儿也没动手去接,只手挠着后边的黄花梨木枕屏风上的工笔花绘图,呼着:“我不嫁人!就在达达身边,一世也不出去。”

姜妈妈顺着胡梯走了上来,手中提着饭菜笼盒,看了她一眼。小铃转回身,忙抹得桌子干净,将白米饭、酱瓜茄、花笋干、蒸猪肉、糟鱼、醉蟹一通摆上桌。温夏儿、温小铃两个挨排坐在一起,坐在温企良对面,三人动箸吃饭,女孩儿听温企良说着路上见闻,或感叹或娇笑。

吃到一半,听温企良又说起了“白蛇记”的故事,夏儿懒托着腮,说道:“这故事爹爹讲过许多次的。”

他挠了挠眉毛,道:“‘苏小妹’呢?”

夏儿和小铃齐声说:“也听过了。”

“这个定没讲过,”温企良笑了笑,捋了捋袖子,开始讲道:“宋朝年间,某年某月,汴梁城外有一小女,姓莘名瑶琴。七岁能诵,十岁能吟,到十二岁,琴棋书画皆通。”说着温企良瞧了夏儿一眼,见两人听得很是认真。

“时值金军侵入汴京,徽宗、钦宗被俘,满城破败,人皆携老扶幼,弃家逃亡。瑶琴在乱中与爹娘走散,后被歹毒男子哄骗携至西湖边上,以五十两银钱卖给鸨妈,自此误落风尘,堕入了花柳之地。”

听到这里,夏儿圆睁着眼睛,轻手轻脚地走到温企良身旁,一径坐在他的大腿上。温企良看了看她,见她眉毛凝在一起,既不忍,又好奇想听下去,又看了看小铃,只见她将碗筷搁在一旁,也不吃了。

“瑶琴姑娘长得标致,诗词作画、吹弹歌舞都可,一时成了临安的风流名物,人称‘花魁娘子’,多少富贵子弟带着厚礼以求一见,多少风雅人士书信往之以求诗字。然瑶琴内心清高,直到十五岁还不曾破身。”

“鸨妈性奸,为贪大财,一日用计灌醉了花魁娘子,将她送上某豪富员外的床,一代良家遂遭轻薄。事后,瑶琴姑娘伤心欲绝,从此托病,不肯会客。这般许多时,鸨妈请来一位能言善道的虔婆,虔婆知瑶琴早已有从良之意,便顺意而为,劝说她多接宾客,一来藏下私钱,二来物色知心人,以求早日从良嫁出这烟花地去。”

大白猫绕过梳妆台,款款漫步过来,蹭了蹭夏儿的脚踝,女孩则专注于听故事,竟毫无察觉。

“花魁娘子思之有理,从此欣然接客,没日没夜,不得空闲,据传欲与之挨香一晚,需白银十两,尚争抢不得。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得,纵光阴流逝,无一人合意。”

小铃一边将鱼肉残羹划到地上,喊道:“雪姑过来。”起身后又对温企良说道:“这故事我听过的。”

此时已是酉时初,小铃收拾着桌上碗筷,大猫在地上舔食不停,温企良站了起来要去寻衣服出门。

夏儿从他腿上掉落下来,拉着他的衣袖问:“爹爹,讲完了?”

“讲完了,”温企良摸了摸女孩的头,又从袖底下掏出三张五十文小钞,朝小铃喊道,“小铃你过来,这些你收着,晚夕去巷口冯老三铺子里买些麻糖、定胜、玉露之类,见到街市有葡萄、梨子果品也买些,你俩吃食,剩下的自拿着用。”

小铃应诺一声,把钱收进腰瓶里去了。温企良下了楼,去混堂浴了身回来,就在铺子里点账目到角楼鼓声响,后又在棚屋里翻晒药材、记录货单直至半夜。

顺着花香,温企良掌着灯踱步进了院子,见姜妈妈正抓着抹布提着铜盆朝拱门旁的大水缸走来。

“妈妈,多累您照顾夏儿和小铃了。”

“休说这种话,行走在此已是受你恩惠,吃也是你家的。你要是真替夏儿想,着紧的再娶一房,咱家也不是穷的,讨个伉俪管理家事,倒不好么?”

“我知道的。”

随口应和着,他轻轻走上西厢的胡梯,推开门,用烛火照清了门边的脸盆架和妆柜,两人已经睡了。他走进去,将烛灯放在木桌上,这时他看见有冷白的月光从露台外洒进房内,他过去合上了露台前的龟背锦隔扇门,转头看见屏风和架子床,床上挂着紫纱的帐幔,垂着银白色的帐钩,两个女孩姿势怪异地躺在昏暗且朦胧的纱布后面,乌黑的头发交叠在一起,两人只盖着轻薄的锦被。

温企良撩起帐幔的一角,看着夏儿侧着朝向床外酣睡,将右手扭在身下,半张脸埋在小铃的臂弯中,只见,色若羊脂玉,静如寒江水,牛郎与织女,双星点承泣。

他坐在床畔,握住她的手。

**********
孟鹤跑了几步上前,抓住了孟企的手,有些羞涩地抬头瞅着他。然后女孩回头看向另一边,伸出手去。魏妜环在她身后愣了愣,然后快步,靠近,牵上女孩的手。

三人踩着步行长街红白两色的方形地砖,从高高的花圃和坐满行人的公共长椅旁走过,路边有着圣诞树造型的的金属伞架和银色的后现代主义雕塑。地砖湿湿的,刚下过雨,孟鹤紧捏住孟企有些冰凉的手,前后挥了几下,然后松开,手指交扣在一起。

离开步行街,前方是商店、餐馆、酒吧挤挤挨挨的热闹街道,两侧是四到六层楼高的房屋,往远处眺去,英文招牌和红绿灯后面出现了几个哥特式的尖顶,还有一栋建筑上带着一个方形时钟。这边有许多红色砂岩建造的房屋,在连绵的灰色低云下显得更红了些,也更加稳重,与雨后卸除光线滤镜的红叶一样。建筑逐渐稀疏了起来,眼前出现了那座“建反了”的博物馆和大片草坪,“爸,魏姐姐,来。”女孩领着两人绕建筑物走了半圈,来到藏在背后的博物馆正门,进到旋转玻璃门里。

孟鹤穿着深蓝色的丝绒连衣裙,颜色很衬她亮丽的白色皮肤,收腰的连衣裙凸显出她的身体曲线,裙子的领口和袖口都有米白色的花边点缀。她头顶戴着酒红色的郁金香帽,下身是黑色丝袜和亮黑色乐福鞋。

博物馆无需入场费,走进去时,二楼的管风琴向整个场馆宣泄着悠扬流畅、曲调灵动、层次丰富的民族音乐,正像水流一样泻在大理石地砖上,又在高深的隔栅状穹顶反弹着回音,声音与声音互相交织,因时间差变得更加空灵。

三人在馆内慢慢悠悠地逛了整整三个多小时,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欣赏着雕塑、文物、动物标本、绘画等馆藏。

“这是什么?”魏妜环身上穿着孟鹤的白底灰肩冲锋衣,听着讲解员用口音浓重的方言说着一大串英语,指了指橱柜里的石板。

“足迹…化石……”小鹤将讲解员的话简单翻译出来。

魏妜环问:“谁的?”

“鳄鱼,好像。”

魏妜环点点头,仰头看起了一旁的巨角鹿骨架。

“鹤,来这边。”

孟企走到另一展厅的门口,对孟鹤挥了挥手。女孩踏着木地板轻跑过来,抿着嘴朝他笑了一笑,眼前是各色食肉类、灵长类、偶蹄类、啮齿类等等无数动物标本,以及还有些不存在或者已经灭绝生物的假想模型。

“你喜欢看这些啊?”她说。

“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女孩的身体靠着男人的手臂,下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第一次来看的时候还是挺激动的。”

“看那个。”孟企指了指前面。

“大熊熊吗?好可爱。”

男人转过头来看她,问:“学习,累吗?”

孟鹤轻轻摇了摇头,她重新留起的长发左右晃了晃:“没那么累。”

等魏妜环走过来,孟鹤半蹲在白色大老虎的模型的前面,两手比着伸爪的手势,张开嘴模仿老虎咆哮起来,逗得妇人咯咯直笑。

“这边!”女孩跑向门外。

穿过门是一个大展厅,上方吊着一架军绿涂装的“喷火 LA198”英制战斗机,底下是高大的长颈鹿、大象等动物的模型,与战斗机面朝一个方向迁徙着,看起来像是某种后启示录风格电源里会出现的场景。

从大厅的白色长阶走上二楼,还有好几个小展厅,排布着来自各国的盔甲收藏、瓷器、象牙雕刻品等等,小展厅通过二楼的廊道相连,回廊墙壁上挂着印象派、现代派、文艺复兴、浪漫主义、表现主义的名画。

孟鹤见男人的视线被画作吸引,跨了一步往前,将手背在后面转了个圈,笑了一下,又回到他的身边,说:“想起和你一起看画展了,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孟企刚想说什么,女孩将头转至一边。

“魏姐姐!我们去看木乃伊!”

魏妜环有些担忧地说道:“啊?是不是很恐怖啊,我害怕。”

孟企看两人挽着手拐进一个展厅,他看了看一旁的墙上,似乎是毕加索还没进入抽象时期时画的画。

二楼的展区是按照国家地域划分的,看着古代手工艺品和远古的建筑遗迹的一部分,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栩栩如生的中世纪雕塑,孟鹤与魏妜环饶有兴致地穿行于展品之间,眼睛盯着五光十色的文物不放。

孟企从孟鹤身后靠近,环住了女孩的腰,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低低地嘟囔一声,垂下眼帘,与他轻轻一吻。

“是不是累了?爸。”

“还行。”他说。

“国内这个时候都半夜了,你看魏姐姐,眼睛都睁不开了。”孟鹤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盯着来自 5000 多年前的人工石球看的魏妜环,妇人的视线注意到了两人,回过头来朝他俩笑笑,看起来脸上写满了困意。

当地时间 16 点半,通知即将闭馆的音乐响了起来,三人在参观途中绕不知不觉来到了博物馆的另一侧,这边也有个带上下楼梯的大展厅。

“哎呀,吓我一跳。”魏妜环说着,清醒了一半。

三人面前是数十个吊在空中的人头塑像,各自展现着喜怒哀乐之类的表情,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大群只现出头颅的飞舞的幽灵。

孟鹤笑吟吟地拉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展厅中间展出的各式半身胸像,离开了博物馆。

孟鹤带着两人来到一家小旅馆前,向两人伸手,说:“护照。”

女孩一个人先走进去,在柜台前和店员说了一通话,孟企和魏妜环听不懂,只得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了门卡钥匙,三人走着楼梯来到旅馆三楼,如果按国内的算法其实应该是四楼。她打开了房门。

孟企瞅了瞅她,又瞅了瞅还在楼梯口的魏妜环,问孟鹤:“只开一间房?”

“是啊,省点钱不好吗?”孟鹤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孟企眼睛瞪得老大,压低声音问:“你让我俩住一起?”

“我们三个一起。”女孩邪邪地笑了笑。

“不是,你今天不回去宿舍?”

“是啊,担心你们俩。”女孩推开门,一半身子走了进去。

“担心我俩乱来?那就别……”

魏妜环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两人身旁,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孟鹤的双手,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

“不行,我得单独住一间。”魏妜环表情慌张地说。

孟鹤翻了翻眼白,像是理所当然,说:“看吧,我就是担心这个,我一走你俩就得乱花钱。”

孟企正欲回嘴。

孟鹤一把拉住魏妜环,用力拽着她:“魏姐姐!我们睡一张床。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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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3F  2023-09-02 05:38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300楼(Natsuki) 的帖子

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 if 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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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54F  2023-09-10 07:51
(霜花小铃铃,飐叶响瑟瑟)

回 302楼(thee) 的帖子

只是去求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