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县地下,昏沉无光的废弃铁路。
破败腐朽、蛇鼠横行,恰如日本这国家一样锈迹斑斓......
隶属于旧时代的残骸,承载不起新时代的重负。不仅指铁路,亦指那些自甘堕落,视屈辱为常理的“跪族”。
自日本沦陷,无数人委身在这阴森腐朽的墓穴,如行尸走肉般空乏度日。因为习惯了阴暗,不再对生活抱有期待,所以地下骤然亮起一盏盏明灯时,他们的视线就像被吸附住一样,愕然凝视光亮的源头。
那是宛若巨人的金属造物,棱角近似刃锋,足部的滑行圆轮高速回旋,激起扭曲刺耳的回音——是黑色骑士团的Knightmare,沿铁轨疾驰而过。是机体上的照明装置,照亮了尘雾堆积的残垣。
这是ZERO的命令。
要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布局,熊本县内所有驾驶员都要肩负起清理路障的使命,至少不能像御手洗莹来时那样,被断壁碎石堵塞。那或许就是一条求生之路。
黑色骑士团的人将ZERO的命令视为真理,他们只是去执行任务,但对熊本人而言却有特殊的意义。
日本人也可以驾驶Knightmare,也可以争取生存的权力,用武力对压迫者亮出獠牙。ZERO的故事,不是传说,黑色骑士团的人真的来了......
那只在梦中出现的光景,让游荡者们下意识站的起身,看向Knightmare离去的方位,
“......”
停止跳动的心脏,渐渐活了过来——这个念头蓦然浮现在脑海。众人第一次有了想要做些什么,可以做些什么的感觉。然后他们抬起了脚步,向着抵抗者彳亍走去......
某种意义上, 熊本县的地下铁路已经成了黑色骑士团自在的要塞乐园。布里塔尼亚排斥旧日本事物的结果,就是被他人用来对付布里塔尼亚。
一切都在ZERO的计划中。
随着地下线路接连打通,被众多Knightmare拱卫的基地车,也开始像预定的目标前进。
基地车内,一身墨色的鲁鲁修遥望虚天,似乎这样就能透过棚顶看到数十米岩土层上的天空,但假面下,双眼触及之物,只有那幽影般的黑暗。
作为黑色骑士团的首领,他一直在远程遥控战局。通过藤堂、迪特巴鲁特、以及一些伪装成普通成员的暗探,用各个层面不同视角下的信息,来判断整体的局势。
情报如流水般转入,又如流水般转出。和修奈杰尔一样,化身“中央处理器”的ZERO也在和远处的棋手隔空对弈。
第六骑士阿尼亚被俘,鲁鲁修知道。前不久朝比奈阵亡,鲁鲁修也知道。
但无论哪件事,他都没过多关注。仅在藤堂面前装出一副悲切的姿态,说什么:“不能让朝比奈的牺牲白费”的话。
其实朝比奈是生是死,根本无·所·谓·
随时可以舍弃的走卒。怎么可能得到棋手的怜悯,鲁鲁修在意的,永远是尚未定论的那一手......
为了计划顺利完成,他这一次费了不少心思。从战略到战术。无不是亲手定制,为此也淡了很大的风险,现在基地车附近的一台Knightmare,就是由御手洗莹驾驶。
她就是计划的关键。
对于御手洗莹的存在,黑色骑士团的人是心思各异。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ZERO和御手洗莹保持了距离,似乎彼此间互有防备,但如果真有龌龊,这女人没理由活着。要是两人一拍即合共同谋划了什么,也没必要保持距离,更不应该让她驾驶黑色骑士团的Knightmare,那不等于是将机密拱手送出?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事怎么想都很诡异。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哑谜?”
一名黑骑成员暗自嘀咕,他完全看不懂ZERO的操作。
这场会战,他们这种基层成员无疑是最迷惑的人。
不知道这场仗为什么打起来,也不知道布里塔尼亚人为什么帮他们,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这场会战的重要性。
既然重要,那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这场仗为什么打起来、布里塔尼亚人为什么会帮他们、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感觉事有古怪,疑惑积压在心头,但四周古怪的氛围又让他们不愿开口,只能耐着性子执行ZERO的命令,
沉默与无言。
成群结队的骑士在地下有序行进,不时便有人收到ZERO的命令带队从地下登上地面。
这一点黑色骑士团的人倒是可以理解。
因为熊本县的地下建设不比东京,出口相对较少,分兵能让黑色骑士团在不分散太多战力的情况,掌握住熊本的要害。
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鲁鲁修其实并没有布防的意思,只想减少身边的耳目。熊本县内那些流离的布里塔尼亚残兵更是不放在心上——他们早已是被修奈杰尔抛弃的诱饵。
关于第二皇子的计划,鲁鲁修早就猜到了......
不多时,ZERO乘坐的基地车终于离开了陈旧、腐朽的地下,,广阔的天空豁然通过荧幕摆在鲁鲁修面前。
天色昏昏、云如墨彩,无数热武器在短时间输出的巨大热能,让天气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何时下雨都不值得意外。
从基地车上缓缓走下,四周的黑骑成员连忙跟上首领,但随着脚步的迈进,黑色骑士团的人却越来越少,仅过了一小会儿,鲁鲁修周身已再无一人。
先有中华联邦介入,又连续几次卷入战乱,熊本县已呈现出几分末世废土的气息,仅有少许建筑维持原样,在风雨欲来中瑟瑟林立。
鲁鲁修毫无异色,在饱受摧残的残垣间闲庭信步,漩回风涡卷起其漆黑的羽翼,对应着天空上翻滚的雷云......
炮声风声渐渐退却,鲁鲁修只听到自己平缓的心跳声和清脆的落步,越过一座濒危的高楼,翻过一座垂死的墙隘,一席黑衣的卡莲就在不远处盛装以待,那几十米的空隙,似乎就是世界最遥远的距离。
他要面对的并非未知,正是这过往织机的蛛网。
“......又见面了啊。”
ZERO的假面被手指轻轻摘下,鲁鲁修似笑非笑道。
“啊,又见面了,是时候做最后的清算了,ZER不......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
卡莲满面怒容,鲜活红发随风舞动,与肃穆黑衣交融在一起,就像即将破灭的落日余晖——那凄美又哀怨的颜色,让鲁鲁修不由向前查看,很快两人之间就只剩几步的距离。
“清算? 应该是感谢才对吧?感谢我为日本做出的贡献,没有我,无数人现在还在绝望中徘徊。”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么!?”
卡莲完全没有平等谈话的意思,骤然挺身发难,即便鲁鲁修用最快最帅气的动作,拿出披风下的手枪,也没能得到瞄准的机会。
就像苍蝇捕兔,靠近鲁鲁修后,身手矫健的红月卡莲,只用出最为基本的擒拿手,便轻巧的将手枪转到租户的掌心,黑漆漆的枪口也对准了鲁鲁修的胸膛。
时间似乎就此凝固,一切情仇和抉择,似乎只是为了这一幕的上演。
曾经群星闪耀的天空笼罩着层层叠叠的乌云。
黑暗......厚重.....,遮蔽天日、隔绝阳光。犹如一张巨大的幕布,盖过了人世的喧嚣。
往日余音早已消失不见,这幅混沌不安的光景,剩下的只有肃杀。
轰隆~轰隆隆
电光犹如蛟龙,在乌云中翻腾。雷鸣也必是上天无法忍受压抑,所以用呐喊来宣泄。
轰隆~轰隆隆
银光一闪,如刀刃划破天际,将阴影下的城市变为白昼。
只有瞬间,但足以将潜伏在黑暗中的身影映照出来。
一男一女,身着黑色服装无言对立,似乎相互扶持的身体......只需一步就能紧紧相拥......
这并非爱情的表白,因为.......女人手中的枪正抵在男人胸口,手指在扳机颤抖......
天空阴冷、枪口冷凉,女人的心也冷若寒霜。
碰碰作响的雷云,稍稍收敛了狂躁,积蓄着下一次电闪雷鸣的能量,于是在撕裂天空的闪电爆发前,乌云蓦然沉寂了几秒。不过这几秒钟,对两人来说都格外漫长。
世界似乎安静了。
这宁静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对立......
轰隆~轰隆隆
闪电再闪,恍若白昼晴空,电光同时照亮了男人女人的面孔。
鲁鲁修......
卡莲......
就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无声对视。许久......是卡莲没忍住心中怒火抢先开了口。
将自己的恨毒、愤怒全部清算与宣泄。
“鲁鲁修!”
“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我不是修坦费尔特家的大小姐,也不是黑色骑士团的成员......只是布里塔尼亚的叛逆,为了向你复仇可以不择手段的恶魔......”
“都是因为你!”
轰隆
电光闪烁,卡莲的面容在短促光影中分外模糊,但眼睛却在黑夜下格外明亮。凝视鲁鲁修的眼眸是不解,是愤恨、是纠结、是迷茫。
“......”
被质问的男人默然不语。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这冷酷的表现让卡莲更加阴郁了。
滴答滴答...
滴答答答答......
零落的雨滴由微及巨,伴随风暴的威严洒落世界......一如苍天的哭泣。很快,繁密的雨落就让人耳边仅剩喧嚷的杂音。
“为什么,不回答我?”
卡莲的声音愈发冰冷,就连心中最后一丝热度也摇曳不定。为这次会面,她做过很多设想,但绝不是现在的景象。
没有怒火、没有恐惧、没有不安,这......只会让她更加暴躁。
“是因为无话可说吗?你......欺骗了所有人,玩弄着所有人,所以你无话可说了?”
这次鲁鲁修终于有了回应,但回答她的......却是鲁鲁修怀着狂乱的笑声。
“不要笑!回答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
疾风卷起骤雨,狠狠打在卡莲脸上,津津泪水与雨露笼罩着满面的忧伤,似乎持有枪械的她才是弱势的一方。
好恨、好恨。好恨眼前的这个男人,好恨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的自己。快点回想起自己的目的。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做出了断?
眼泪从脸颊滑落,她的表情渐渐变的决然。但与之相对的是鲁鲁修的淡然和平静。
“为什么要问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这样的问题?”
鲁鲁修停顿片刻,似乎是在考虑措辞。随即再次缓缓地开口。
“如果你是来向我复仇,那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要扣下扳机,我绝对没理由活下来......不需要想太多,只要简单的动动手指,就可以解决你全部的烦恼。”
“什......”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惊得卡莲一阵失神,她死死盯着鲁鲁修,直到将他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一遍,就像在辨识一个陌生人。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的罪过了?承认是你,让我还有日本都在你手中变的乱七八糟......”
“我可没有这么说。”
鲁鲁修顶着枪口迈前一步,卡莲则被迫后退一步。纵使她手中有着足以致鲁鲁修于死地的武器,但场面上还是鲁鲁修占据着主动。
“我没有任何一个词,是类似道歉的话吧?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你如果要杀我......轻而易举。”
明明口中话语万分冷峻,置生死与不顾,但鲁鲁修脸上却浮现出曦日般的笑意,几乎冲破天上笼罩的阴云。
“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因为......”
疑问的低语在卡莲的口中不断的重复,可卡莲依然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己,不去射杀眼前这个混蛋的理由。这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真是个傻瓜。
“呵呵......”
就像钟表缺失了齿轮,卡莲好似坏掉一样,悲切的冷笑着。
“到这时候,你还在嘴硬。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作为黑色骑士团的一员看到击败布里塔尼亚的可能。结果还是你,让我成为黑色骑士团的叛徒......现在我终于知道该以什么名义去对付你。这样......你满意了?”
“我会杀了你,说到做到!我让黑红骑士们彻底控制住这里,就是为了杀你,鲁鲁修!”
一人狂乱,一人平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被枪指着的人会如此平静,用枪瞄准的人会那么疯狂。
“那就开枪吧......作为ZERO的继承人,你做的非常好。能用GEASS将黑红骑士团变成现在这种让世界瞩目的大组织,你确实有不愧于那份GEASS的才干。”
“你在说......什么?我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话!我要从你那得到的回答......”
“只有一个是么?”
鲁鲁修再次抢白,眼中涌现的神采是绝非任何人能预测的怜悯。面对鲁鲁修强势逼进,卡莲不住后退,身体已经贴在墙壁上。
雨,打湿了衣服,也打乱卡莲的内心。
明明在之前下定了决心,现在还是如此胆怯......
世界还真是无比残酷......没想到......到这时。我......还是没法狠下心。
那么,他杀了我也算是一种的结果吧......反正我只是一·个·做·不·成·事·的·半·吊·子。
鲁鲁修缓缓伸向卡莲握住的手枪,似乎想要将其夺回,但事情再次出乎了卡莲的预料。
双手重合后,鲁鲁修扣住扳机对准的目标......赫然是自己。
“你要做什么!?”
卡莲瞪大眼睛不觉失声。无与伦比的荒谬感,让她感觉世界都很虚幻。
“我说了,这是你要的了结。”
鲁鲁修脸上满是关爱,轻巧的、淡然的,在卡莲骤缩的瞳孔中对自己......扣下了扳机。
没人能阻止这一刻。
阻止冰冷的子弹穿过心脏的瞬间。
阻止枪口喷射出无情的声响。
凄冷伤神的鲜红浸润了卡莲的眼睛。
这就是她所看到的,奇迹的终结。
“......”
脑袋一片茫然,胸口似乎被挖开了一样,强烈的疼痛撕裂全身......卡莲双膝一软,无力的跪倒在鲁鲁修身前。
这就是......自己预想的场景么?
不,完全不是。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它么?
卡莲一脸呆滞的抬起手,想要仔细看一眼杀死鲁鲁修的凶器,但恍惚过后才发现,双手正不住的颤抖。
厌恶感猛地刺入脑海,卡莲就像是丢弃在掌心跳动的蛆虫一样愤然丢掉手枪。等视线回到鲁鲁修身上,复杂到极致的感情就再也无法抑制。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的事! 你才是ZERO,是日本唯一的救世主。”
“我原本.....是想死在这里的!!!”